中牟农村民主管理的“农民法人”尝试

　　农民王专有20年前从村会计的位置上下来之后，就不怎么参与村里的事务了。去年春天一个惊动全村的变化，让他又重新找回了当年的劲头。成为“家庭法人代表”之后，又被几户村民联合推选为“联户代表”，在一次次的联户代表大会上，他发出了一个乡村老头的光和热。

　　一个个王专有的出现，使得河南省中牟县白沙镇“农村家庭法人联户代表制度”，日益成为当地村民街谈巷议的话题。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制度？在这个紧靠着郑开大道的乡镇，为何会出现这样一种农村管理体制，它有着怎样的深层原因和现实意义？近日，本报《独家责任》记者前往中牟进行了相关调查。

　　村委会上的新成员

　　王专有站在村委二层小楼前的黄土地上，使劲吸了吸鼻子。一场夜雨过后，村子里的空气很新鲜。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南北方向的黑黝黝的公路，公路边长着杂草，秸秆上还向下滑溜着一点点的露水。透过淡淡的雾气，看得见近处数亩浅绿色的棉花和桃树。

　　“这几天，就开始种麦啦。”王专有说。

　　但2007年10月12日的这个早上，他还有一件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王专有是中牟县白沙镇杜桥村七组村民，今年50多岁，头发白了一大半，灰不溜丢的衣服上渗着些许尘土。

　　一支烟的功夫，王专有等来了田书振、王站军、潘长水、孙保正等。“村里的几个事儿，俺几个再议一议。”杜桥村委副支书田书振招呼着大家上楼。

　　会议室不大不小，里面正飞撞着一只麻雀。“别管它，咱开咱的会。”王专有从会议桌下拉出一把凳子，吹了吹桌上的灰土，严肃了脸面，瞪着眼，“这马上该种麦了，村头儿的变压器丢了怎么办？！”

　　本来，王专有很少有机会在这个会议室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个会议室是杜桥村村委的，原本都是村干部在这里开会。该村一共分为七个小组，王专有只是第七组一个普通的村民。但自从去年村里出现了一些“新鲜事儿”之后，王专有的“身份”就悄悄地改变了。

　　一个村庄的变迁

　　杜桥村共有2000多口人、400余户。

　　去年春天，镇上传来消息，要每户选出一个“家庭法人代表”，每十户再选出一个“联户代表”，联户代表直接过问村里面的大小事宜。王专有在20年前当过村里的会计，对村子的发展很热心，就一步一步被推举成了联户代表。

　　“联户代表，代表本联户群众参加县、镇、村、组开展的各种活动，与村民组长一起组成组委会，参与村民组事务管理，村民组的财务支出、款物发放、土地分包转让、户口迁移、村民待遇等事项有知情权、建议权、决策权和监督权。”《白沙镇农村家庭法人联户代表制度实施办法》上如是说。

　　去年7月26日，杜桥村第一次联户代表大会在朱庄小学内举行，该村40余名联户代表参加了讨论。会上，热血澎湃的王专有打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大问号：十字路自然村的自来水到底啥时候才能通上？

　　“天旱抽不来水。”“压井压出的水是黄色的。”“烧茶都是水锈。”王专有一提，大会上像炸开了锅，联户代表们纷纷谏言，大家都迫切需要自来水。“结果不到三个月，十字路自然村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潘长水说。

　　同一天，孙小兵提出的“在村里装一批健身器材”一个星期后也成了现实。

　　此后规定，每月26日上午举行联户代表大会。

　　一年多的时间，在联户代表“参政议政”的作用下，杜桥村还发生了其他一些变化。“以前天一黑村里就黑灯瞎火，现在装上了路灯，能明到夜里12点；以前一下雨污水横流，现在安了下水管道。”王专有自豪地说，这也是联户代表参政议政的结果。

　　老体制面临新机遇

　　“不过现在好了，大家对企业入驻没什么意见了。”王专有笑着说，以前村民对村集体的一些事务不太理解有很多原因。

　　白沙镇党委书记朱麦囤对王专有所谓的“很多原因”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

　　以前，上边是会灾，下边是会荒。有的村常年都没开过会，一说开会了，妇女抱着孩儿去了，会场里一会儿孩儿哭了，一会儿狗叫了。讲半天，底下坐的老头老太太没听懂，回家给家人说：“闲磨，跟咱家无关。”

　　以前，大事小事还是组长说了算。动不动，组长就派活儿了，比如去卖树，组长说卖树，也是找代表一起商量过了，但找的都是支持他的代表。树卖了，钱握自己手里了。总之“生产队的大锅，他怎样都得舀一勺儿”。

　　以前，到了每月的8号将收支账目贴出来，村民要么看不懂，要么看懂的不敢吭气，怕得罪村主任、支书。甚至还出现了“某村的一个村民，一天晚上拿着手电筒脸贴在墙上再去看看”这样的怪事。

　　长期以来，这些“老的体制”造成干群关系紧张、基层组织成了“翻烧饼”：“一边看，一边干，不到半年就完蛋。”

　　杜桥村位于白沙镇以北一公里处。

　　中牟县白沙镇地处城乡接合带，西连郑东新区，南接新郑国际机场。随着郑东新区开发的加速，郑开大道和航海东路的开通，开发商纷纷入驻投资兴业。

　　“郑汴产业带，中牟占116平方公里，白沙镇占33平方公里。首先要推进白沙。”中牟县县委书记崔绍营说，这一带工业化、城市化进程就在眼前。

　　基层民主管理形式的创新

　　“老体制”给“城市化进程”很快就带来了麻烦。

　　“原来在对外合作、出让土地等方面的个别村组干部与村民沟通不够，施工时村民不支持，甚至发生矛盾冲突，使不少入驻企业或知难而退或建建停停，当地形象受到损害，直接影响到招商引资。刘申庄一位村民曾经因企业入驻，屡次组织部分群众上访、闹访。”河南省委政策研究室农村处调查发现，失去土地的农民，对新兴的从业方式很不适应，对快速城市化的生活方式缺乏心理准备；加之一些村干部在土地转让、收益分配、就业安置等涉及群众利益的事情上不与群众商量，自己说了算，甚至暗箱操作，群众意见较大，怨气也不小。

　　“实际上，真正靠种地的纯粹意义上的农民所占的比例很小，大都常年去外地打工，想要致富的欲望很浓厚，参政议政的意识也很强烈。”朱麦囤认为，这也给农村民主管理一个新的制度的出现，提供了另外一个现实支撑点。

　　自2004年以来，白沙镇在现行的镇、村、组三级管理架构的基础上，延伸村级管理链条，发育民主管理触角，畅通民意诉求渠道，实行一户一法人、十户一联合，使村级管理纵向到底、横向到边，形成上下联动的紧密型管理方式——农村家庭法人代表制度和法人联户代表制度。

　　“这项制度实施以来，村民自我管理的主动性参与集体管理的积极性明显增强，村级民主管理程序更加规范，各种矛盾得到有效化解。”河南省委政策研究室农村处研究认为，这是农村民主管理的一项创新，也是维护农民权益、调动农民积极性的有效探索，对城市近郊的乡村建设具有现实的借鉴意义。

　　“我认为，农村家庭法人联户代表制度，是破解农村民主管理和村民自治的‘金钥匙’。”朱麦囤说。

　　第四个培训班

　　“这种新制度看上去简单，实施却有个过程。”朱麦囤发现，要完全打破老的制度并不容易，因为“老的制度是一个个细节堆积成的产物”。

　　白沙镇逐渐意识到，要想使新制度得以真正实施，最根本的要去改变当地农民的“小农思想”。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法人培训”开始了。

　　10月12日将近中午时分，王专有在家里搬了一会儿玉米，帮着老伴儿筛了一会儿麦粒。正筛着，外面下起了小雨。吃过饭，王专有冒着雨来到了镇政府大院。大门口、大院的停车场、办公楼的走廊里已经站满了像他一样的联户代表。

　　下午3时，10辆大巴车从白沙镇出发，5时停在了新乡辉县百泉国际酒店前的广场上。240余名联户代表下车，雨停了。然后是站队，领服装、球鞋，入住宾馆。6时13分，再次集合，分班，听讲学习纪律，6时53分吃晚饭。

　　翌日早上7时，军训。上午9时，“培训开班典礼”举行，为期一个星期的农民法人培训正式开始。

　　这是王专有第二次参加培训了。“上一次来就学到不少东西，回村之后就直接用上了。”王专有笑着说。

　　算上这一次，白沙镇已经举行了四期培训班，对全镇1350名家庭法人代表和联合代表进行了培训。实行封闭式、军事化管理，内容围绕郑汴一体化、形势教育、法制教育等，以培育“学科技、懂政策、明法度、知礼仪、会经济、有素质，树立市场观念、效率观念和效益观念的新型农民”。

（ 作者： 记者 牛亚皓 周伟卿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