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责任：“教辅招标”是良药还是苦水？

核心提示

　　在国家和省有关部门制定了“严禁学校统一为学生订购教辅材料”的“铁规”下，安阳县教体局于2006年春季开始对中小学生使用的教辅进行了公开招标，并向全县中小学推荐使用。这是一个“禁令”下的实验，这一“实验”还被当地相关部门认为是解决“教辅市场混乱和价格虚高”的有益探索。然而，今年11月14日，记者在安阳县采访时却吃了“闭门羹”，作为推行“教辅招标”的县教体局和纠风办先是接受媒体采访，后又突然拒绝，令人匪夷所思。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记者随后在该县部分学校调查时了解到，“教辅招标”目前还存在不少疑问。“教辅招标”是良药还是苦水的争议远没有结束。

　　禁令下的“教辅招标”备受当地推崇

　　2006年，教育部等发布关于治理教育乱收费的意见要求，对教辅材料（含各种形式的练习、测试题集）、报纸杂志等课外读物，要严格做到不强制统一征订，不统一购买。2007年，河南省纠正行业不正之风领导小组转发通知，严格禁止任何部门、学校、教师以提高教学质量为由，向学生推销或变相推销教辅材料和其他学习用品。提倡小学教师布置作业不再使用教辅材料。学生学习需要教辅材料，由学生或学生家长自愿购买，违者将严肃查处。

　　然而在考试的指挥棒下，学生离开教辅是不现实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何破解这一矛盾成为难题。

　　2006年4月5日，安阳市方正招标采购服务有限公司向全国出版教辅材料的供货方发布公告，称该公司受安阳县教体局下属的教育文化用品商场委托，公开对该县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推荐使用的教辅材料进行招标。

　　当年4月18日，共有12家出版社参加竞标。按照招标要求，竞标单位将教辅样本送来后，招标单位撕去能够显示出版单位的封面和扉页进行编号。县教体局教研室从全县各科骨干教师和学科带头人中抽取48名评委，分学科对各个出版社提供的教辅样书进行打分。经过两次评选，得分高的3个出版社成为入围单位，然后再根据价格确定最后入围者。

　　一方面是国家的严令禁止，一方面是“禁令”下公开的“实验”。之所以敢对国家的相关政策做到“灵活使用”，在安阳县纠风办主任王俊杰看来，通过招标为学生遴选教辅材料，是“疏”与“堵”政策的灵活运用。

　　2007年11月15日，王俊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由于此前安阳县中小学教辅市场混乱，他们多次接到关于个别学校或教师违反纪律乱订教辅用书、牟取私利等问题的投诉。在现阶段学生尚无法脱离使用教辅的情况下，就与该县教体局联合试行了“教辅招标”，借以找到一个适合学生实际情况的路子。

　　根据王俊杰介绍，该县“教辅招标”坚持“一套制”和“两自愿”原则，即“一套教材配一套教辅材料”和“学生自愿、家长自愿”，每学期开学前，由县教育文化用品商场向学生发放教辅用书“自愿征订卡”，清楚载明教辅读物的科目、名称及价格，家长视自己征订意愿填写签字后，学校方可征订。同时要求，对于违背原则强制或摊派的，有关部门将严肃追究学校领导和有关人员责任。

　　在当地有关部门看来，这是一个相当成功的实验，其经验也多次在媒体上披露。

　　“教辅招标”获利去向遭质疑

　　11月16日，记者在安阳县白壁镇采访时发现，众多家长对于学校配发教辅的做法表示欢迎，但他们的担忧是，在利润的冲击下，如何能保证图书的质量？

　　按照招标规范，招标结束后，中标单位将为安阳县10余万中小学生供应所需教辅，发行工作由教体局二级机构安阳县教育文化用品商场统一安排。同时，没有中标的图书在安阳县将没有任何的市场。

　　无形中，在政府的主导下，这场招标变成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垄断。

　　11月16日上午，位于安阳县白壁镇的安阳县第二实验小学门口，等待接孩子的家长告诉记者，他们的孩子都买了学校发的书，“老师都在上面布置作业，哪位家长不买啊？”

　　除了这本作业，还有各种测试卷子，在发放给学生的时候，老师直接把卷子去掉了，让学生在考试的时候使用。

　　在我们当天的调查中，该校的一位老师也承认，他们学校教辅自愿订阅率基本上100％，每学期开学，由学校统计订数，也由学校收钱。然后交给县教育文化用品商场。

　　那么，“教辅招标”到底给学生们带来了多少实惠呢？

　　11月16日，记者从安阳市方正招标采购公司发布的《安阳县教育系统教辅团购项目成交结果公示》中看到，2006年待定的三组入围中标单位所提供的教辅价格折扣率最高的为34．98％，最低19．8％。据公开资料，此次入围的单位分别为北京鹿路鸣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北京文天在线图书有限责任公司、北京盛世书香图书有限公司、北京书之国图书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和山东金榜苑图书有限公司。据了解，这些单位均是民营书商。

　　根据王俊杰的说法，通过招标，安阳县教育文化用品商场在教辅价格方面给学生让利20％，其余的归各级发行部门所有。那么，据此计算，中标书商给教育部门的折扣不到四折，再加上给学生的两折，还有四折多的利润不知道流向了何方？

　　中标教辅为民营书商所出

　　一般来讲，教辅图书的成本包含作者的稿费、外审费、编校费、印刷费等，如果是出版社自己的图书，其中作者的稿费、外审费、编校费会占到图书成本的10％左右，印刷费用会占到图书成本的20％左右，这样整个教辅类图书的成本就会在整个定价的30％左右。如果再加上管理成本和储运花费，那么教辅类图书的赢利点会在35％左右。

　　应该来讲，所有的图书成本都包含了以上几个方面，那么为什么正规出版社编辑的图书无法降低到四折以下的价格呢？

　　“我们也能将折扣压低到四折左右，但是中间的利润环节太低，这一点我们无法和民营书商竞争。”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除非这是民营书商出版的图书，采用内容上拼凑、纸张上降低标准等手段来压缩成本。”11月18日下午，河南省新闻出版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在电话中说。

　　一个电话印证了他的怀疑。

　　11月19日，记者以家长身份拨通了北京某出版社的电话，该社出版的图书在安阳县2007年秋季图书招标中中标。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没有图书，让和一位郑州的书商联系。

　　真相大白，这是民营书商购买书号出版的图书。压低到出版社无法承受的价格，就是这些民营书商中标的“法宝”。

　　11月15日下午，在安阳县委宣传部新闻科办公室，县纠风办主任王俊杰向记者介绍了安阳县推行“教辅招标”的背景和效果，但涉及具体的招标过程和学生受益的具体数字时，王俊杰表示，他可以联系让教体局和教育文化用品商场等单位负责人接受采访。

　　11月16日上午，王俊杰却告诉记者，领导表示这事暂时不适合接受采访。记者追问原因，王俊杰表示，目前安阳县“教辅招标”在给学生的让利方面还有待改进。

　　随后，记者联系安阳县教体局和教育文化用品商场等单位负责人，他们均不接受采访。

　　中标图书质量存在瑕疵

　　“这纸张太差劲了，用钢笔写老是洇。”11月16日中午，安阳县白壁镇第一初级中学的几个学生告诉记者，他们发的教辅图书纸张的颜色黄得很。

　　不只是纸张劣质。11月20日上午，郑州图书城的书商张合告诉记者：“同时出现的问题还有内容不合格。”

　　“本书从内容上很难看出与哪个版本的教材配套。整体感觉是，很多题都是奥数题，超出了大纲和教材的规定和要求，还有个别答案出现了严重错误。”多年从事小学教学研究的张富元老师认为，这套《最新同步测试》（ABC）精编六年制小学数学第十一册超纲的题目所占比例太大。

　　记者手头的一本《素质教育目标教学教改实验形成性测试卷八年级语文》（苏教版），共有4．6万字，类似把“田埂”写做“田梗”、“跷脚”写做“翘脚”的差错却有19个，远远高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关于教材教辅类图书差错率不得超过万分之一的规定。

　　看来，中标图书的折扣低，看起来是减轻了学生的负担，其实是在加重另外一种负担。内容质量上的瑕疵，纸张使用上降低标准，让民营书商成为了分得利润蛋糕的人。

　　对于正规出版社来说，除了比民营书商的出版成本多出编写费用外，还有出版和发行的税费，正规出版社无法和民营书商进行价格上的冲撞，被淘汰出局并不是意外。

　　一个“实验”带来的理性探索

　　不论哪种方式，理论上学生都应该成为最大的获利者。

　　一方面是为了学生的利益进行招标，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进行招标。我们在赞叹安阳县有关部门“敢为天下先”做法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安阳县的做法似乎更偏向于自己的利益方面。

　　在学生尚无法脱离教辅的情况下，安阳县的“教辅招标”把曾经被基层教学人员截留的折扣收归教体局名下，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一些校长和一线教师的投机行为。

　　为什么教辅图书不能明码标价，让学生和家长消费时心里明白呢？

　　郑州市外国语学校教师任化军说，其实，这种愿望现实中并不只属于“理想层面”。因为江西、陕西、山东、安徽、四川等都有一个不错的经验可供河南借鉴，那就是：“限品种、限数量、限价格。”

　　在全省范围内统一为教辅制定《推荐目录》，这样可以规范图书质量和定价标准。在家长同意、学生自愿的情况下推荐教辅书籍，可以大量供货，进而减小图书成本，压低价格。

　　无论如何，教辅都应该成为学生成才的一种肥料，而不应当让劣质的教辅打着“冠冕堂皇”的帽子进来，这样，其实是毁了学生。

（ 作者： 晚报记者卢曙光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