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名孩子都回来了,淅川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县城似乎重获平静,但留在孩子和家长心中沉重的阴影远未退去。
家长们发现,被救回来的孩子们变了,曾经的活泼,曾经的主动,曾经的坦诚……一切都在回来的那一瞬改变,孩子沉默了,孩子见到陌生人就感到畏惧,更有一个孩子适应了被拐卖到人家的生活不愿意回家。
回到家的刘晓东翻开熟悉的课本,他说好想赶快去上课。记者 廖谦 图
“儿童走失的问题其实并不奇怪,只是淅川县的这个案例更加明显。传统的守望相助已经渐渐远离我们,对孩子的安全教育和文化熏陶应该像都市孩子一样,从小就开始。”河南省省委党校人文社科研究专家郭晓莉说,现在城乡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留守儿童的问题日益突出。究竟如何更好地教育孩子,留给我们反思的问题也许还有很多。
“现在他们胆子特别小”获救儿童天天做噩梦
“不要打我了,不淘气了”。吕向阳、吕向雷惊醒之后就钻在被窝里哭泣。
吕向阳今年5岁,他和两岁多的弟弟吕向雷是在外婆家门口附近玩耍时失踪的,被解救回家之后,再不敢见生人。
吕向阳兄弟俩在淅川县8名失踪儿童中,是最晚被骗走的。
1月7日中午,天气很好,大片大片的阳光在南阳淅川县城上空一晃一晃。
“现在他们胆子特别小。”吕向阳的父亲吕富金告诉记者,这两天两个小孩夜里常常做噩梦。孩子变得不想说话、不敢说话,情绪低落,食欲不振,不敢去上幼儿园。当幼儿园中班老师家访时,见到老师,大儿子吕向阳一直哭个不停。
家住上集镇谢岭村范蠡公园对面的7岁儿童刘晓东,2007年11月3日失踪,被解救回家后这4天,他每夜都做噩梦、说梦话、惊醒、哭泣,令其父刘国军为之心碎。
好在2008年1月7日这个星期一,他上学了。刘国军说,晓东上午上学前曾花很长时间整理自己的书包,下午又早早到学校去,说起学校显得很兴奋。
刘国军夫妇都在县城的一个建筑队打工,儿子被解救回来之后,他们再不敢去远的地方,就在自己家附近,就是干着活儿,眼睛也不敢多离儿子的身影一会。
吕向阳的母亲金玉条因两个儿子走失精神崩溃,现在儿子回家了,病痛还在折磨着她。她看上去非常憔悴,说话行为都较为迟缓无力,一谈到孩子的事,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
“她现在记忆力严重减退,记事情记不太清楚,昨天发生的事今天问她,她都摇头,恍惚得很。”吕富金说,虽然自己家孩子是最晚丢的,但似乎孩子家长他家受打击最大。
吕富金说话的时候,阳光透过房屋之间的缝隙盘旋在吕向阳外婆家的走廊上,头发白了一半的外婆从二楼的一角露出头,颤颤巍巍地下水泥楼梯。
她似乎很难再主动将孩子接到自己家来住了。孩子是在她家住时丢失的,说话间,她有些浑浊的眼神不停的瞄向大门外,似乎还没有从孩子失而复得的悲喜剧中醒来。
“现在成天不吃饭,要钱买零食,不给就耍赖”
家长难以承受孩子变化
狭窄的屋内光线太暗了,李焕英走出屋子,扶着门框,一棵小树弯弯地长在院中,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我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租住在别人家,月收入不到1000元,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李焕英说,一会儿她还得去纺织,丈夫头疼得厉害半年内不能再当瓦工了,她就是瞎了也得去干活儿。
相似的失子经历,相似的家庭。吕富金也租住在城郊接合部,贾建锋也是,都是在建筑工地上打工。贾建锋家在上集镇罗寨村,他租住房屋所在地更为狭窄,一辆摩托在胡同里拐弯拐进了下水道里。也是一个生锈的铁门,叫门开始无人应,后来走出一个满头银发的房东老太太,对生人戒心很重,硬硬地要将陌生来客推出院外,得知是记者来访,她长叹一声,说贾建锋一家已经回老家了,半年前贾少攀与贾阳鑫的失踪案也让她心力交瘁,从此对陌生人非常畏惧。
贾建锋在老家过得也胆战心惊,毕竟两个儿子已经失踪半年,这两天他一点一点地发现了儿子的变化,惊慌不已。“他们俩张口说话,口音都变了。比如将‘我们’说成‘俺们’。”贾建锋告诉记者,以前两个孩子很听话,但现在成天不吃饭,疯狂地向他要钱花、买零食,不给就耍赖、大哭,猛然之间孩子变了,他几乎难以承受。
2007年4月15日被拐走的大石桥乡毕家台村5岁的毕俊欣更令人心酸,由于在别人家时间过长,被解救时,他甚至不愿回自己的家。
“孩子回来后就爱吃肉”
现在还经常说起那个“爸妈”
龙湾街道西湾村一个织丝毯的小作坊旁边一个胡同。
一拐,一个破旧的铁门里,陈淅阳就住在这里。陈淅阳2003年8月出生,2007年11月25日被拐走,也是2008年1月3日被警方解救。1月3日下午,其父陈建国在他走失后见他第一面时,还紧紧地掐着头,陈建国头疼得要命,孩子回来之后略有缓解,但每天还得吃药。
1月7日下午1时许,陈建国刚吃过午饭,他又吃了几粒药丸,侧头看看在床上翻跟头的儿子陈淅阳,咧嘴一笑。他家是租住在这个铁门内的两间屋子,屋子很小,外屋做饭,里屋睡觉,屋内凌乱不堪,一张长木桌上摆着旧电视、输液瓶、塑料袋、漫画书、零散的玩具。
“她眼睛近视1000度,几乎看不见。”陈建国坐在乱乱的床上掐着头说,他老家是野沟村的,来这里租房子是为了孩子上好的幼儿园,也在这个县城打工。李焕英就在胡同口织丝毯的小作坊给人家纺织,长期做工眼睛近视严重,再加上儿子的丢失哭得厉害,现在眼睛更不行了。
说着,陈建国点上一根烟,手颤抖着,一抖他反而笑了起来,“淅阳被拐卖到一个条件稍好的家,那一家人没怎么打过他,因为他乖吧,人家叫他喊啥他喊啥。现在他还经常给邻居说起那个爸、那个妈、那两个姐姐怎么怎么着”。这时,淅阳从床上爬起来紧紧搂住陈建国的脖子晃动,背上背着一个看起来已经乌黑的干瘪的书包。
“这是淅阳回家后第一天上学,上午放学回来他就不肯放下书包,一直背在身上。”陈建国笑着说,淅阳回来后就爱吃肉。
生活渐复平静
留下的更多是反思
终于回家了,这些一度受伤的孩子们。
淅川街道上奔跑着治安巡逻车,当地警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犯罪嫌疑人都在看守所里受审,他们互相扯皮,因案件震动全国,他们怕极了。”当地警方一位官员向记者透露,现在还在深挖犯罪嫌疑人在其他地方作案的蛛丝马迹。
曾丢失孩子的家长对当地并不满意,吕富金说,孩子解救回来之后没有人再来看过他们,“为了寻找孩子花了很多钱,家里借了一屁股债,马上该过年了,生活都成问题”。
更多人从淅川县连连丢失儿童案中反思着什么。
“儿童走失的问题其实并不奇怪,只是淅川县的这个案例更加明显。一方面是社会治安因素,另一方面是家长存在一些麻痹大意的思想,另外,还有整个县城文化的缺失,造成孩子轻易被一些并不稀奇的玩物引诱受骗。传统的守望相助已经渐渐远离我们,对孩子的安全教育和文化熏陶应该像都市孩子一样从小就开始。”河南省省委党校人文社科研究专家郭晓莉分析说,现在城乡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留守儿童的问题日益突出,这些孩子有的没人管,有的是过分溺爱而叛逆任性,偷偷跑出去的也有很多。另外,这个案件能够如此迅速的破案,与当地警方的努力分不开。但是直到惊动了领导,案子才迅速破了,这中间就值得思考了。
“我们现在教育孩子要诚实,人与人要诚信,可是同时却要教育孩子时时刻刻如何去提防陌生人,这种矛盾该如何化解?”郭晓莉自己也陷入了矛盾的思考,她说社会学家默顿有一个著名的理论即“陌生人”理论,工业社会就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人与人都是陌生人,无法彼此坦诚心扉,这也是现代社会人们的焦虑、抑郁等情绪产生的原因,因为人们的发泄渠道和途径越来越少。而人都渴望与人交往,希望有归属感,在这个都是陌生人的社会人该如何自处?留给我们反思的问题也许还有很多。
( 作者: 记者 牛亚皓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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