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责任：民间力量山西调查失踪民工之一寻子途中家长解救孩子数百

　　2007年3月29日15时许，河北省丰宁满族自治县西关营乡西窝铺村。40岁的父亲袁成正在山上打水吃。他接到了在郑州的老乡打来的电话，“儿子袁学宇找不到了。”一个16岁的大孩子怎么会不见了呢？袁成扔下水桶，离家搭车直奔郑州……在随后的寻子路上，他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同他一样遭遇的有上百人。郑州警方随即介入调查，并于2008年3月奔赴山西，记者随同前往。

　　儿子突然失踪

　　2007年春节后的一天，正上初二的袁学宇说不想上学了，想走出大山，到外面闯世界。

　　一名老乡在北京一家安装铝合金窗户的公司当领班，正好需要10个工人。袁成很容易帮儿子找到了工作。正月二十四，袁成送儿子上汽车。车刚开走，这位恋恋不舍的父亲又骑上摩托追出30多里路。

　　袁学宇被带到郑州市航海路金色港湾小区二期工地1号楼干活。袁成在家一天天地计算日子。“接到电话那天是第15天，儿子离家刚满半个月。”

　　袁成到郑州后，一名袁学宇的工友告诉他，3月28日16时许，袁学宇从24层楼向23层楼送工具，之后，再也没见人影。两层楼上的人互相以为袁学宇在彼此楼层，直到晚上回宿舍吃饭，左等右等等不到袁学宇。原计划改善伙食的工友们返回一里外的工地寻找。“担心他睡着了会摔下来。”工友说。

　　一直找到次日凌晨，也没有任何线索。“可能是到网吧或者什么地方玩了。”他们互相安慰。29日中午，袁学宇还是未出现。工友们开始着急，商量后便给袁成打了电话。

　　虽然工友们说找遍了所有的角落，袁成还是重新将工地翻了个遍。然后又到附近网吧、小吃店等问讯，也毫无结果。

　　寻亲父亲屡屡受骗

　　袁成先报案，又在报纸刊登寻人启事。接着，他扩大寻找范围，从工地附近到郑州全市，然后到周围郊区，再到河南省内各市县，四处张贴散发寻人启事。

　　有人主动与袁成联系，“孩子在洛阳病了，带些钱过来吧。”袁成与老乡们合议，担心上当受骗，一共去了8个人。要接头了，对方不停变换地点：火车站、公园、广场……袁成两个人乘公交车，其他六个人打出租车跟上，跑来跑去。

　　到了晚上，对方让袁成到一个宾馆住下等候。袁成要求与儿子通话，对方又让袁成先给充100元电话费。袁成又仔细问了一些儿子的情况，感觉对方说的都不大相符。住了一夜后，袁成8人返回。

　　随着寻人启事的广而告之，骗子层出不穷。袁成又接到平顶山打来的电话说，孩子出车祸住院了，做手术急需汇钱。这次有了些经验，袁成问了医院的电话，甚至医生的名字，交给了警方。警方与医院联系查找，并没有袁学宇这个人，对方所说的医生也是假的。

　　寻亲家庭结成寻子联盟

　　在寻找儿子过程中，袁成和其他5家找孩子的家长凑到了一起，并组成了一个寻子联盟。

　　他们的孩子年龄相仿，分别在郑州火车站、二七塔和网吧丢失，时间间隔大约不足20天。在一起寻找过程中，他们打听到一个河南小孩被人弄到山西省晋城地区一个砖窑，于2007年春天侥幸逃回。这个孩子说，那边有很多被从河南弄过去的小孩，还有一些成年人。

　　寻子联盟的成员们一同从河南砖窑奔赴山西砖窑，第一次到山西晋城地区。一个陶姓家长很“幸运”，他很快在一个砖窑打听到了孩子的消息，说是在另外一个砖窑。陶家长花7000元买了个消息后，把儿子救出。

　　一天曾跑过30个砖窑

　　此前，初中毕业的袁成几乎从未走出过大山，而他几乎在一个月的时间跑遍了河南，跑遍了山西，跑遍了与河南交界的山东、河北、陕西等地，找砖窑。

　　袁成风餐露宿，早出晚归，最多一天曾跑过30多个砖窑。他当时走过的砖窑里，有1／3合法正规，其余都是一半自由人，一半黑窑工。这些黑窑工中，十几岁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占一半，剩下的大都是中老年或智障残疾人。

　　干活慢了，想逃跑了，不听话了，甚至没有原因，打手们当着袁成等家长的面殴打黑窑工，一点也不避讳。老黑窑工大多数不敢说话，眼神木讷，身上都是一些旧伤。被打得厉害的都是一些新人。新人被打得多了，也听话了。听话的老窑工可以晋升为打手。除了打手，还有狼狗看场子。

　　有的孩子拉砖车，瘦小的身躯几乎要被车子压起来了。还有一些孩子脊背上裸露着长而深的伤口。袁成愤怒了。

　　寻子家长解救孩子数百

　　袁成要给窑主说好话，才能进窑寻找。窑主告诉袁成，是你的孩子你带走，不是你的就别管。试图带走别的孩子就产生了争吵，甚至冲突。时间长了，窑主们都显得警觉，家长先到一个砖窑，这个窑主就可能电话通知其他窑主，将孩子藏起或者转移。“车轮子跑不过电话。”

　　势单力薄的袁成开始求助警方。找自己的孩子，要去失踪地。带走其他的孩子，还比较困难。而失踪地的警方表示，人失踪了，这是治安问题，不是案件。

　　袁成等家长无奈之下开始求助媒体。一系列的偷拍暗访刊播后，寻子的队伍日益扩大。袁成说：“有我参与解救的孩子近200个，寻子家长总共解救的孩子有400多个。”

　　儿子的线索又断了

　　2007年5月下旬，山西永济市栲栳镇卫村砖窑，袁成发现了儿子的线索。那里的3个河南孩子说，他们见过袁学宇，但十几天前，袁学宇和另外两个人被转移走了。这3个孩子两个15岁，一个20岁，分别是周口、登封和开封人。

　　两个15岁的孩子说，4月6日，他们被强行拉走，一车29人，其中有袁学宇。袁成软磨硬泡，并通过派出所将这些孩子带出了砖窑。他以为，有3个孩子作证，派出所能帮助他找到儿子。但是，希望落空了。

　　3个孩子在派出所待了一晚上，做了笔录。袁成又带3个孩子住到旅店等了几天，没有任何消息。

　　当时，借的钱也花光了，在山西又没有认识的人。袁成只得暂时放弃这条线索回到郑州。袁成到郑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做了笔录。

　　大清查后仍没有儿子的消息

　　6月份，袁成了解到，河南、山西，甚至全国范围内开始清查黑窑场。袁成又有了希望，回家等儿子了。6月中下旬，媒体报道，河南警方从黑窑场解救被强制劳动受害群众217人，其中，未成年人29名、智障人员10名；刑拘58人，行政拘留62人。

　　全国联合工作组在山西召开新闻通气会宣布，山西打击黑砖窑行动解救农民工359人，确认童工12人。山西省立刑事案15起，涉案55人，刑拘35人，批捕10人，全力追捕20人。此外，行政拘留24人，治安处罚38人。

　　儿子袁学宇没有回家，袁成又上路了。

　　接着，涉案人员被成功抓捕，案件进入起诉判决阶段。8月13日，联合工作组和山西省政府再次召开新闻通气会，通报进展时说，山西省解救农民工359人，其中童工15人，智力残疾人员121人。

　　依然没有儿子的线索，袁成还在路上。而山西砖窑已几乎全部处于停产整顿阶段。“孩子比大清查之前离我更远了。”袁成说。

　　儿子的声音

　　从电话中传来

　　正当袁成徘徊在郑州街头备感无助时，他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有个人给他打电话说，孩子在他那里。对方说，他是山西一个看窑场的打手，向袁成索要3万至5万元。钱到账后，他会把孩子带到河北石家庄交人。

　　已经过许多波折的袁成不大相信。对方便让孩子和袁成通了电话。“爸爸，快来接我……”虽然话音未落就没声了，日思夜想儿子的袁成确定，“那就是我的孩子。”

　　但从大山里走出的袁成来不及拿那么多钱。他去市局报案，被答复说，要到当时失踪地辖区派出所，袁成又到派出所说明情况。

　　经过反复对话，询问孩子情况，讨价还价。对方嫌等的时间太长了，袁成没诚意，挂断电话不再接。之后，对方回复了最后一条短信说，“你不给我打钱，我现在也不管了，以后别再和我联系。”再打，手机关机，这条线索也断了。

　　有母亲给总理写信求助

　　记者了解到，最初的寻子联盟中的5个家庭，有3家找到了孩子。和袁成一样，还有一位家长依然在路上。而他的寻子经历虽然与袁成不同，但其遭遇的波折不会亚于袁成。据这些仍在路上的家长统计，他们目前能联系上的寻子家庭还有近百家。

　　除了他们自行寻找外，他们找警察，找媒体，找政府，甚至找到北京去求助。为了找到孩子，他们想尽了办法。

　　“救出我们被魔鬼哄骗、绑架，而生活在地狱中的孩子吧！”2007年6月11日，最初寻子联盟之一，郑州市民46岁的母亲羊爱枝曾给总理温家宝写信。

　　2007年3月8日，酷爱上网的儿子16岁的王新磊失踪。和袁成一样，羊爱枝踏上了寻子之路。她看到，几乎每处都有孩子被强迫做苦力。有些孩子甚至还穿着校服，印有“郑州某某中学”字样。“他们蓬头垢面，赤手光脚，砖车拉不动时，监工就在后面用鞭子抽……”

　　与袁成不同的是，羊爱枝有文化，会写字，曾在饭店做过经理。

　　据了解，2007年8月15日，王新磊被警方从黑网吧解救。他曾被卖到黑窑场，又被转移到黑网吧，每天没日没夜地网练，为老板赚取一定的虚拟货币，再转卖成钱。王新磊回来时，1．75米的他只有70多斤重。

（ 作者： 晚报记者方颖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