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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刚满20岁的徐成林站在25层高的框架楼上,遥望着这个城市里无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楼顶时,16岁的陈远洋正在离这座楼不远处的马路边举起铁锹,奋力地掺和一滩水泥和大沙。当他们的父辈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退出或将要退出这个曾经出过汗、流过血的城市时,像徐成林和陈远洋一样的80后和90后的第二代农民工,已经悄然登上了城市的舞台……
8月初,全国人大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经济学家辜胜阻在重庆、湖北、甘肃等地调研城乡统筹时指出:“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大多数处于一种‘回不去农村,融不进城市’的现状,具有十分强烈的城市归属感。”那么他们的真实生活状态又是如何呢?
徐成林、陈远洋的父辈曾经在这个城市里流血流汗,而他们也来到这个城市,看尽繁华落寞,若干年后,他们会成为我们吗?
修车铺里的15岁修车工
8月5日上午10时,太阳开始火辣起来。
浑身被汗水浸湿的李晓辉坐在油腻的小椅子上,弯腰给一辆电动摩托车补胎。拿起一把小挫子,在车子内胎上挫几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小筒胶水抹上,然后鼓足腮帮子对着抹胶处吹气。看着渐干的车胎,他赶紧把一块一次性铝胶膜贴上去,再拿小锤敲敲。
不太娴熟的动作让修车的年轻人有点不满意:“粘好没有啊,别走一会儿又坏了。”听着这话,李晓辉也不满意,“爱修就修,不爱修去找别人。”说话间,拿起扳手笨拙地把车胎装好,充满气,站起来看也不看修车人一眼,伸手说:“两块钱!”
“你修车的,脾气还真大。”年轻人嘟嘟囔囔地掏出两个硬币,“咣当”扔到铁皮焊的工具箱里。看着修车人骑车走远,李晓辉吐了吐舌头,“看不起人,让你的车带还得扎烂。”
健壮的身体,高高的个子,让人看不出李晓辉才15岁。
这会儿闲了,李晓辉翻出爸爸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小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
一个月前,他的爸爸在老家骑摩托车摔成小腿骨折,现在还在医院里待着,修车店的生意变得格外萧条,甚至连房租都顾不住。李晓辉的弟弟也被从一个月300元钱的简陋幼儿园里接了回来。
5岁开始,李晓辉和妈妈就从濮阳被爸爸接到城里生活,当时,一家人就挤在一间15平方米的出租屋里。
上小学前整整两年,李晓辉都待在修车店里。他没有伙伴,附近的城里孩子不愿意和他玩,因为他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还不会说普通话。
7岁上小学时,爸爸妈妈找了在这里经常修车的和某小学有关系的熟人,他们承诺一辈子都免费给他修车。请了两次客,送出去几百元钱的礼,李晓辉终于在附近的小学上学了,当然,还交了一笔可观的借读费。
李晓辉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也没有老师关心。他的成绩很差,数学常常不及格,虽然上了补习班,但还是不行。
在爸爸妈妈眼里,李晓辉本是一个非常聪明可爱的孩子,他们希望他考上大学,能坐在写字楼里工作。但他们不明白,在城市里生活几年后,李晓辉咋变成了笨孩子。
无奈之下,初中刚毕业的李晓辉便开始跟着爸爸学修车。“等长大我有钱了,准备开个卖游戏机的大店。”不过,爸爸妈妈另有打算,“再过两三年,让他到技校里学开机床,老家里开机床的人到外地打工能拿两三千元钱呢,那是技术工,比修车体面多了。”
该吃中午饭了,妈妈还没有从医院里回来。李晓辉扔了手里的游戏机,哼着花儿乐队“嘻唰唰,嘻唰唰”的调子,拉下了修车铺的卷帘门。他要去买包子吃,他最喜欢吃菜市场靠里面那一家卖的肉包子。
建筑工地上的高中毕业生
已经高中毕业的徐成林来到这个城市还不到两年。
8月6日15时,强烈的阳光直射在紫荆山路上的一座商务楼框架主体上。
徐成林站在楼下,仰头盯着塔吊吊着的一捆被拆下的木头模板料材缓缓下落。
木材落地后,徐成林跑了过去,被挂得条条缕缕的长裤不时掀开,露出黝黑的小腿。拉着捆木材的钢丝绳,徐成林飞快地拧开扣绳的两个吊环螺丝,退后几步,用手势向上面示意完工。
粗粗的钢丝绳来回摇摆,两个被磨得锃亮的吊环在空中响亮地碰击,清脆的声音常常吸引徐成林的目光追随。他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和一张帅气的脸。只是眼睛可能因疲劳充了血丝,圆圆的脸上落了工地上飞扬的尘土。
“吃完晚饭就想睡觉,没有时间收拾。”话虽这么说,但徐成林绝对是个爱美的男孩子,在他所住的8人间简易宿舍里,只有他的床上放着一面圆圆的镜子。
还没来得及坐在地上歇一会儿,又一捆木材被卸到高高垛起的木材堆上。扶着一块块翘起的板材,徐成林便蹿上了五六米高的料堆,他绿色的球鞋在料堆上灵活跑动,直至吊环再次在空中响亮碰击。
站在高处,徐成林更加显得瘦高,在下午渐渐微弱的阳光里,他抬头看着眼前高高的楼房发呆,“什么都没有好好想过,不知道以后干什么?”
25楼上有人喊徐成林的名字,他掂起一把闪亮的大扳手坐电梯上楼,站在摇摇晃晃的像笼子一样的工程电梯里,电梯只能停到20楼,剩下的5层楼必须从黑乎乎的楼道里向上爬。
徐成林的工种是木工,专门为框架楼制作木模板的活儿。现在工程即将结束,他们必须把固定在水泥钢筋上的木模板卸下来,并且要全部运到楼下。为了完成这个28层楼高的模板制作工作,他和三四十个信阳老乡已经在此干了一年半,20岁的他年龄最小。
学习不好的他刚刚离开学校,生气的父亲就把他带到了郑州的工地上。“就是要累累他,看上学好,还是打工好。”徐成林的父亲徐家友恼怒中带着疼爱。
事实上,徐成林是个寡言的男孩子,在拆模板时,其他人都嘻嘻哈哈地开着各种玩笑,他一句话也不吭,只是用扳手用力地拧着螺丝,虽然一块块被卸的摇摇欲坠的模板就吊在他的头顶,他连头都不带抬的。“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不知道该说些啥。”
就在休息的间歇里,徐成林站在25层框架楼向外伸出的脚手架上,遥望着这个城市里无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楼顶,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再过一天,工程就全部结束了,而老板承诺的工钱还没有影子,他们一群工友已经三四个月没有拿到一分钱,连吃饭钱都得让家里人寄,现在他们天天都吃馒头和青菜。
不过让他更加忧虑的是,在这个父亲曾经打工十多年的城市里,他是否能找到下一个活儿。
辍学男生的都市吃苦生活
当刚满20岁的徐成林站在高楼上,遥望着城市里层层叠叠的楼顶时,16岁的陈远洋正在离这座楼不远处的马路边举起铁锹,奋力地掺和一滩水泥和大沙。
8月7日上午,陈远洋坐在紫荆山马路边的自来水管道井旁发呆。
“干啥哩,没看到没砖了吗?”随着一声断喝,陈远洋马上从地上站起来,跑到路边搬水泥砖。看到工友一口气搬了10块砖,搬了5块就想转身走的陈远洋又低头加了两块。他的个子不高,搬起这些砖时,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刚挪到井旁,他伸手把砖撂到了地上,领工的人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
才搬了两三趟,陈远洋又坐下歇,汗水顺着他染成黄色的飘逸刘海滴在地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他的目光木然无光。
比起已经在郑州打工20多年的陈学其吃苦耐劳那股劲儿,他的儿子陈远洋显然要差得多。小学毕业的陈学其老早就从漯河来郑州打工了,他干过铁路安防员,卖过菜,扫过垃圾,看过大门,在建筑工地上,他干过小工、瓦工、泥工……“都是拼了命地干,哪怕最后一分钱也没有得住。”
陈远洋半年前离开了初中课堂,原因仅仅是老师批评他没有完成假期作业,并且骂了他。“他侮辱了我的人格,我绝对不会再上学了,也不会再看到他。”
在学校里一直当班长的陈远洋的离校,让老师后悔不迭,更让爸爸陈学其不可理解,“不就是骂了一句话嘛,现在的孩子咋经不住骂呢?”但是他却无力扭转局面。不愿意在家待的陈远洋,从此走上了打工的道路。
对于垒砌自来水管道井这样的技术活儿,陈远洋只能做个搬砖和泥的小工,并且干到现在,陈远洋都不知道自己能拿多少工钱。
“挣钱多少都无所谓,我已经不能忍受这种累了。”其实,刚到这里才干两天活儿时,陈远洋就想回家。
“干活,不是为了挣钱,我就是图一个心情自在,心情不好,就是一天挣100块钱,我也不乐意!”陈远洋一句话,就把工地上其他三四十岁的拖家带口的工友们给镇住了。
太阳越爬越高,陈远洋的红色T恤湿透了。在领班的吆喝声中,陈远洋不敢再多歇,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他举起铁锹把水泥和沙子一遍遍地搅匀,放进灰桶,用细瘦的胳膊拎起来,一步一蹒跚地踩着脚下的影子走过去,倒进正在垒砌的井上。
快12点了,领班终于去旁边的小卖铺买了几瓶一元钱的水,这是冰冻过的竹叶矿泉水。陈远洋一口气喝掉半瓶,又蹲坐在地上。
“晚上睡在楼顶上避暑,吃饭常常吃面条,还没人看得起。老板让坐趟出租车,可司机不让上车,说我们太脏了。”陈远洋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很沮丧。但是,陈学其不让他回家,“我就是让他累得乖乖再回学校。”
拎着灰桶,陈远洋远远地离开陈学其的视线。他说,他不会干这活儿干一辈子,更不会回学校,他有自己的目标。“我要回去学电焊,那才是真正的技术活儿,再累我都愿意。”
这时,领班叫陈远洋去“饭店”吃饭了,其实就是马路对面的小摊儿。
( 作者: 晚报记者 张志颖 文/图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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