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 西哈努克:天下谁人不识君
要不是从事新闻工作,我大概和很多80后一样,根本说不清那位白头发老爷爷到底是哪国的贵胄。尽管这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出现在我们从小到大的新闻联播里,不管“欢迎”还是“欢送”,都得用上“热烈”这个词。
但要是我们肯在自己父辈、祖辈的脑袋里搜寻一下,肯定能找到属于他的记忆。
10月15日,柬埔寨前国王诺罗敦·西哈努克因病在京逝世。在他人生的90个年头里,他来到中国的次数已经无从统计。根据外交部亚洲司前司长张九桓的回忆,“西哈努克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中国是我的第二祖国’。”
事实上,他的晚年几乎就是在中国度过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在微博中搜索这个名字,迅速收获了一些共同回忆。不少网友的妈妈生于五六十年代,她们都曾穿上裙子,摇晃着鲜花站在全国各地的路边,等着“西哈努克亲王”乘坐的专车经过。
一位哈尔滨“妈妈”上初中时就欢迎过这位国王,由于没有花裙子穿,她就裹了一床被单从家里跑出来。“我们那时候还是很激动的!”我妈听完这个故事后说。由于处在物质相对匮乏、信息相对封闭的年代,她觉得但凡是国王、领袖、元首,就是伟大的角色,这无论国土面积,也不管国家实力。
然而我觉得,这和西哈努克年轻时是个“帅哥”多少也有点儿关系。在1956年摄制的《柬埔寨王国国家代表团访华》纪录片中,大眼睛、浓眉毛的西哈努克亲王确实很有明星范儿。而那个时代女孩的“梦中情人”,就是“周总理的口才,西哈努克的容貌”。
而“爸爸们”的集体记忆则指向西哈努克的第六任妻子,被称为“世界上最美王后之一”的莫尼列。“是个漂亮的欧洲女子!”我爸充满羡慕地回忆着,皱纹中浮现出微笑。
根据历史学者雷颐的说法,从1970年起就流亡中国的西哈努克亲王到中国各地访问时一律按外国元首待遇。几十万人夹道欢迎,载歌载舞。“文革”期间电影极少,最常放映的就是西哈努克亲王的访问纪实。而莫尼列不断更换的服装,则成了灰暗时代中的一点亮色,是爱美女孩的最初启蒙。
当我妈和我爸为莫尼列王后是哪国人而争论不休时,“法国人!”我80多岁的外婆一拍桌子结束了这场争论。
说起来,西哈努克还真没有看起来那么悠闲。这位诺罗敦和西索瓦两大王族的后裔娶了法国殖民者的后代,刚过而立之年就以柬埔寨国王身份向法国提出要求,使柬埔寨获得完全独立。 1955年4月,他又把王位归还父亲,自己则开始组建“人民社会同盟”,并亲自担任该联盟主席至1970年。
这一年,柬埔寨发生政变,西哈努克流亡中国,受到高规格礼宾待遇。然而,他的“国王”光环还是渐渐褪去,在中国民众的心里,“好像他就是我们的亲戚,一位和蔼慈祥的伯伯。”网友评价道。
作为“亲戚”,无论中国有个什么“红白喜事”,他一定捧场。奥运会、世博会,他一个也不缺席,哪里有自然灾害,他也会解囊相助。据统计,西哈努克是目前随同领导人登上天安门城楼次数最多的外国元首,从毛泽东一直陪到胡锦涛。中央新影集团为西哈努克拍摄的纪录片有35部,他游遍了中国大江南北,被老百姓戏称“西哈游客”。
尽管流亡生涯早已结束,这位“邻家大叔”还是选择在退休后回到中国。长期居住在东交民巷15号院的老人就差一纸北京户口了。附近居民能听见他练乐器、吊嗓子,而在他就医的北京医院附近,他也有一票熟人。一街之隔的小区居民叫他“努克”,每当他的车进入医院西门,他都会拉开窗帘微笑着,对居民们招手或是合十。
“中国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晚年西哈努克常对中国朋友谈起。1965年他曾创作了一首《怀念中国》,一句“我的心没有变”,唱到白发苍苍。
摄影师刘卫兵曾多次为西哈努克拍照,今年5月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国王。尽管走路需要搀扶,但见到中国客人,他还是如几十年来一样,双手合十,谦恭致谢。
这份感情已经不需要过多言说。临终前,老人眼中最后的风景不是吴哥窟石像的微笑,亦不是胜利海滩浪花的缱绻,而是北京医院北楼窗外,秋风中的松树林。(记者 秦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