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老魏和自己的狗在一起玩耍。这条狗很贴老魏,只要一看到老魏过来就不停地摇尾巴。四年前,老魏在黄河中心发现了濒临溺死的它,将它救起,养到现在。
老魏的父亲魏应权也在黄河上飘荡了一辈子,现在年过7旬,早已不再出船,但他依然喜欢闲坐在岸边,凝望黄河。
“看都看习惯了嘛,有什么好怕的。”说这话时,魏职军正站在汽艇上,一手夹着兰州牌香烟,一手提着一根捞网。魏职军准备,发现“他们”。
凌晨五点,大山依旧沉睡,河流仍在静淌,村庄只有一层因月色而存在的面纱,黑夜主导着全部的氛围。这里是兰州市什川镇下河坪村,37岁的魏职军因手中的电筒而成为环境中唯一的亮点,他要去往下游6公里的水域,在打捞废弃矿水瓶之余,打捞浮在黄河中的尸体。
他,被媒体称为“黄河水鬼”,他作业的地方,则被命名为“黄河鬼峡”。九月的初秋,我们登上了他那艘价值4万的汽艇,和他一起,迎着从黄河面上吹来的冰凉的风,去发现那些等待尊严的躯体。
魏职军的码头,设在一个名叫“大裤衩子湾”的转口,距离他家不过10分钟步行,站在那个形如其名的地方,任何上游漂流下来的浮物,都能尽收眼底。魏职军说,他小时候,家里并没有这样一个码头,却有村里唯一的羊皮筏子,家里的羊,就放养在对岸的山头,他每天都会乘着羊皮筏子,到对岸放羊。
2000年左右,黄河小峡水电站建成,这个距离魏职军家下游约6公里的建设,对他家产生了转折点式的影响:水电站不仅使处在上游黄河流速减慢,更拦截了上游飘下来的垃圾,只是在每个月的10号开闸清理一次。魏职军正是依靠这些囤积的垃圾,兴起了另一门生意:从中打捞废弃矿水瓶,还有隐瞒在垃圾中的尸体。
一年打捞50具左右的尸体,夏季数量较多,男性比重较大。这是魏职军对10年工作的规律总结。而从魏职军本人的角度说,他更倾向于把与尸体打交道的时间延伸到他小时候,正是那段时间频繁的接触,才使他对于今天的工作毫不惧怕——“看都看习惯了嘛,有什么好怕的。”说这话时,魏职军正站在汽艇上,一手夹着兰州牌香烟,一手则提着一根捞网,眼神游移于河面,期待漂浮在垃圾堆中能够被他利用的东西。
尽管魏职军称,打捞废弃矿水瓶所带来的收入,与捞尸的盈利相当,但经过细问,却有些让人疑惑:前者的单价是3、4元每公斤,而后者的报价则是1万5。在我们的采访过程中,恰好碰到几位前来认领尸体的家属,在验尸确定后,家属给魏职军塞了一笔钱,仅作为看尸体的费用,看上去有1000,而魏职军则坚持告诉我们,是500。
所有被打捞起来的尸体,魏职军都会把他们的手或脚,捆在汽艇边沿,然后拖到某个山凹陷处,系到岸边树枝上,防止飘走。有时候,会有家属主动前来认领,也有时候,魏职军会根据尸体身上的手机、证件等联系到家属。家属来认领时,魏职军就会根据家属所提供的特征,把他们带到相吻合的尸体处验证。而长期无人认领的尸体,魏职军会剪断绳索,仍其向下游漂泊。当然,还有的尸体,根本不会被他打捞上岸。
7号上午八点半,魏职军准备返程,因为九点钟开始工作的水电站工作人员会对他驱赶,与其如此,不如提前离开,不然“很没面子”。就在这时,一具疑似的尸体进入魏职军的视野。
“是人吗?”我们问。
魏职军操起汽艇上的铁叉,向水里翻了几下,回过头来,低声回应道:“就是。”
接着,魏用铁叉把尸体拖近船身,蹲下来伸手去掏尸体身上的口袋,没有收获。而后,他用铁叉将尸体的手臂挑起,可是整个手掌已见不到一丝肉,只剩下如河水般黄色的骨架,且已呈泡软状,五指蜷缩在一起……
“没用了。”由于尸体经长期浸泡,已经腐烂,根据魏职军的经验,这样的尸体是不会有人认领的。于是,他抛下尸体,收起铁叉,拉动了汽艇马达,在行驶的轰鸣声中,离水电站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