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冯时兰的家人在家中摆出她的遗像。18日,冯时兰昏迷,120拉着她辗转5家医院后,才得到救治。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摄
针对近日引发关注的“120拉病人连跑5家医院不得收治,最后病人去世”的新闻,昨天,北京市卫生局副巡视员赵涛表示,市卫生局应急办正着手调研120和999的综合急救效率。
“转运2到3家应能找到收治医院”
主管北京市院前急救工作的赵涛介绍,目前,全市120、999急救体系平均每天出车转运病人1700-1800趟次。结合道路交通情况和两家急救中心的报告情况,一辆急救车拉上病人后,应该是转运2-3家医院以内,就能够找到收治病人的医院并返回。“连跑5家医院,都没床不能收治病人”的情况,应该是极少发生的个案。“通常情况下,在转运途中,急救医生会不断在医院和患者之间沟通,确保医院加床也要收治极危重症病人”。
本周,市卫生局应急办将统计全市急救车转运效率,“看看平均每转运一个病人,需要跑几家医院。周边医院不能接治的原因,是没床没设备,还是患者或家属不信任周边有急诊床位的普通医院,坚持要去三甲医院急诊。”
事件再曝抢救资源信息不联网
去年以来,120和999两个院前急救系统“并网”运行,解决了多年来两大急救系统抢病人或屡屡出现急救“盲点”的老问题。但“120拉病人连跑5家医院,找不到急救床位”的突发事件,又将院前急救信息和医院内急诊抢救资源信息不联网的“棘手”问题,摆在卫生部门面前。
赵涛说,目前,市卫生局应急办正在努力为“急救信息平台”立项,今后,120或999急救车在转运病人途中,就可以看到全市二级以上医院的急诊床位实时使用状态。
根本还是改革医疗资源配置
赵涛坦言,能建立这样的院前院内急救信息实时共享平台,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高急救车转运病人的准确性和效率。不过,对于解决大医院急诊床位爆满,无力收治新病人的老问题,仍是“治标不治本”。
北京市卫生局相关负责人认为,根本问题,还要通过医疗资源配置改革,畅通复杂慢性病患者在度过急性抢救期后,向专科病房或基层医院的转诊“绿色通道”。
■ 回访
冯时兰最后5小时的求生路
家中昏迷向120求救,转运5家医院被拒后租“黑床”留院,抢救无效后返回家中
李德斌一个人蹲在灶台前,一把把地添着柴禾烧炕。这在以前,是老伴冯时兰的活。
数不清多少日子,冯时兰的生活大多集中在家里。
白天,她会坐在炕头,把晾干的花生剥皮,用盐水煮好给儿子端去,晚上把炕烧得热乎乎的,等老头儿回来。
冯时兰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在路上度过的——在偌大的城市里找一张容得下自己的床位,好让医生挽回她的生命——她没能如愿。
老伴轻唤“时兰”无应答
11月18日,周日,大风。
冯时兰中午烙了一张大“糊饼”,白菜馅,自家磨的细玉米面,她饭量一直不错,吃了足足大半张。
晚上6时许,在附近服装厂上班的老伴儿李德斌回到家中,见冯时兰躺在炕上,棉被裹得严实,打着呼噜,他想老伴儿定是睡着了,怕吵醒冯时兰,李德斌把门插好去做饭。
当晚7时饭菜做好,李德斌唤冯时兰吃饭时,发现没有回应。
他走到炕沿,轻拍冯时兰肩膀,唤着“时兰”,但老伴没睁眼也没言语,李德斌心里一沉,拿起电话,“你妈不合适了,赶紧过来。”
家人说,三年前,冯时兰在北京263医院诊断出粒性细胞白血病,医生建议她药物保守治疗。
在邻居们印象里,冯时兰勤快,以前地少,但靠着七亩多口粮田,省吃俭用给两个儿子盖了大瓦房。生病后虽然不种地,但侍弄菜园子,吃不完的菜都给俩儿子送去,“韭菜都是洗好的,豆角也是择好的,黄瓜挑顺溜的,长的不好看的都是自己吃,像超市里一样整齐。”
冯时兰几乎每周都去卫生所做血常规,根据血液成分控制用药。每年七八月份会因发烧住一次院,一周以后退烧就出院了。但从来没出现过昏迷。
“我们还能去哪?”
大儿子李志刚立即叫来120。大约10分钟急救车赶到。昏迷的冯时兰随即被抬上救护车,开始了长达5个小时的求救之旅。
急救车驶出村口拐弯时,冯时兰吐了。
在北京263医院,冯时兰做了脑CT、心电图。心电图显示时间是当晚8时40分。
医院给冯时兰输液后告诉家属,“病人是深度昏迷,很危险,我们是二级医院,建议转院,别耽误了。”
医院建议去民航总医院,或者军区总医院和朝阳医院。
冯时兰挂着输液袋,被送上第二辆120救护车,到第二家医院时大约21时50分。
二儿媳一下车就去挂号,冯时兰也被推进急诊室,就在医生与120急救人员交接说明病情时,听到粒性细胞白血病,医生告诉家属,“我们医院没血液科,看不了。”
在急救室躺了不到两分钟,冯时兰又被抬到还没来得及结账的急救车上。
到达第三家医院时,李志刚怕母亲被吹感冒,留她在车上,找来急诊医生。
李志刚说,医生只是上车看了看,“没抢救室。”说完便走回急诊室。李志刚和家人急了,一路追着医生,来到急诊室,“我们还能去哪儿?为什么收不了?”医生又告诉他们,“没抢救仪器。”
医生被家属缠得无奈,告诉他们可以去东直门附近的一家医院试一试。
家属回忆,这家医院急诊室有一位医生值班,听了家属的描述后,直接以“医院小,没地方儿了”为由拒收。李志刚不解,“‘这是中医院’也能成为拒绝的理由。”
家属被迫租黑床留医院
儿媳孙女士说,当时,他们决定最后一搏,去附近的协和医院。
赶到协和医院时,家属们得到的仍是噩耗——最后一张床正在抢救一位患者。“你们不收没地方收了。”一家人央求了大约10分钟,冯时兰还挂着输液袋,在急救车里等待。
最后,医生妥协了,“都到这了,推进来吧。”
没有床位,李志刚只能租“黑床”(外部人员钻医院床位紧缺的空子,放置在急诊室出租牟利的床位),500块钱12个小时,冯时兰终于离开救护车,此时已经是当晚11时50分。
医生挠冯时兰的脚心、手心,用小锤敲她的膝盖,冯时兰都有反应,但体温39.3℃,高烧。
医生告诉李志刚,用毛巾冷敷。没毛巾,李志刚只好用卫生纸蘸凉水,纸用没了,李志刚就用手蘸凉水,放在母亲滚烫的头上。
曾想到饭店过66岁大寿
19日7时,冯时兰的体温升到42℃,体温计的刻度已经顶到头了。李志刚再怎么叫妈,冯时兰也不应了。
冯时兰今年66岁,一家人原想着要到饭店庆寿,儿媳还准备去订寿桃。
但在19日那天,冯时兰已经离不开呼吸机了,医生告诉家属,“零希望”、“只能延长时间了。”
家人说,当天晚上9时许,冯时兰被拉回家,离开呼吸机,她早前的呼噜声变成微弱断续的喘息。20日凌晨,冯时兰紧闭的双眼渗出泪水,1时5分,冯时兰没喘上来最后一口气。
新京报记者 范春旭 魏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