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家政人员正在门前交谈。
培训人员正在授课。
家政人员正在与客户交谈。
考试试题。
本版采写/拍摄京华时报暗访报道组
春节后，北京市用人市场对家政服务人员的需求量增大，对母婴的护理更是供不应求。初为父母的八零后、九零后夫妻为给新生儿更好的生活环境与条件，渴求找到一个集保姆、护士、厨师和育婴于一身的“高级母婴护理师”，即“月嫂”。而月薪几千甚至上万的月嫂们，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近日，京华时报记者走进多家家政服务公司，以求职者的身份进行暗访。发现这些公司的培训、考试、收入与公司利益分成均各不相同，且无统一的行业准则、从业规范和要求。短期培训的效果、上岗人员的素质、行业发展的方向、监督管理的缺失，令人堪忧。
□举报
毫无经验亦可上岗
“没经验也可以直接上岗”
近日，本报接到读者举报。对方称去家政公司应聘月嫂，“公司直接让我上岗，这万一出事了，不是毁人家孩子嘛，我也是为人父母，这行业可真够让人担心的”。
对此，本报记者兵分多路，先后暗访了多家大中型家政服务公司。
睿诚颐和家政服务有限责任公司邻近海淀区四通桥，是上海巾帼社会服务有限公司的北京运营中心。睿诚颐和是北京家政服务协会的团体会员单位，巾帼家政则曾被授予“中国百佳孕产婴护理机构”称号。
2月20日，记者来到该地寻求工作。一位被称为鹿老师（音）的女士询问基本情况后，除身份证，并未要求查看其他个人证件或证明材料。随后，鹿老师拿出一张个人信息登记表让记者填写。
“我没有任何经验，能直接上岗工作吗？”记者问道。
“我这里现在就有一个活儿可以推荐你去”，收下信息表后，鹿老师自称手头就有一个客户，可以让记者先去上户，“宝宝三四岁大，你只要负责带孩子，给母子俩做三餐就行了”。
□暗访1
■培训
证书无标准
“家长不懂，有证就行”
几番交谈后，记者拒绝直接上岗，要求先进行培训。记者随即缴费1380元。次日，记者来到朝阳区静安西街六号楼某户。此系巾帼家政在北京的一分部，约10平米的客厅系办公区，两间卧室分别为听课室和宿舍。
屋内一位老师先介绍了家政服务行业的礼仪规范，随后还讲解了孕妇、产妇与婴儿的护理等内容，最后拿出一个玩具婴儿和洗浴盆，让实操反复练习。
据了解，各公司的培训方式不同，收费标准不一，而最终颁发证书的单位也各不相同。睿诚颐和家政服务有限责任公司和北京亲亲宝贝家政服务公司分别培训5天和5天半，所发证书为：高级母婴护理师。爱侬家政服务公司培训10天，所发证书为：母婴护理师结业证书。
“证件不一样，家长要问怎么办？”记者询问。
公司的培训人员回答，“反正孩子父母也不懂，是个证件就行”。
■考试2
抄袭过关证书照发
“我念答案，你赶快写”
对于培训后的考试内容与方式，巾帼家政的一名老师说，待报名通过，她会提前把考试范围告诉记者，“到时有试卷过来，你直接在我这里考就行”。
亲亲宝贝家政公司内，经过不到1周的培训，记者从培训人手里接过一份“考试试题”，同时拿到的还有试题答案。3月1日上午9点，培训人告诉记者，可以自己试着答题，“不会就看答案”。
试卷内容共分为理论和实操两部分，但记者实际考试时，并不需要参加实操部分的测验。考试时，培训人员没有暂停课程或给记者安排单独的房间，而是一边继续给其他阿姨上课，一边等待记者的答卷。
“来，我念，你写，这样快。”当时坐在记者身边的一名公司员工看到记者拿着答案略显迟疑，伸手拿起答案直接念给记者。试卷上交约3天后，记者顺利接到亲亲宝贝公司可以领取证书的通知。
■推广3
为揽生意谎报信息
“要说自己已婚、有经验”
在记者接受培训期间，时有客户致电记者所在的家政服务公司，希望寻找育婴或育儿嫂。记者发现，用谎报年龄、称有经验，提高上户几率，似乎已是家政服务行业内的一个公开秘密。
亲亲宝贝培训人员得知记者只有24岁，尚未结婚也无带小孩儿经验，直接做月嫂有困难，建议记者先从育儿嫂做起，并表示手头即有一客户，家中11个月大的孩子需要照顾。跟客户面试绝对不能说实话，“你说自己24岁根本没人要”。培训人员叮嘱记者，如果客户面试时，要说自己年龄30岁，并有过一次照顾孩子的经验。
“虚报的年龄会不会与身份证信息差距太大，被发现了咋办？”记者反问。
“你就说是因身份证与自己的妹妹搞混就行了，以前我就这么跟客户糊弄过”。该培训人答道，客户若质疑记者的经验和证书资格不符，公司会向客户解释，虽经验不足，但理论知识和实操确已达到“高级母婴护理师”级别。“这个行业没人管，不用怕”，培训人坦言，一直以来，家政行业的管理都十分混乱。
在爱侬职业技能培训学校，教授课程的老师多为“资深”级别的月嫂。培训过程中，一位李姓的老师告诉学员，培训后与客户交谈时，“肯定不能说你没干过”。
在北京东方倍优天地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一名老师以“不要影响以后应聘”为由，让未婚的记者在信息表中编造了“夫籍”。
□追访
行业协会否认从中渔利
3月4日，记者以加盟经商的名义来到位于首开国际城的亲亲宝贝公司。该公司朱女士介绍，现在有很多月嫂上门找工作，“有证的跟没有证的，工资就差不少。”
朱女士称，亲亲宝贝公司还是一个月嫂培训中心，与“中国家庭服务业协会”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培训完毕的月嫂就将获得该协会颁发的证书，“证书在网上都是有编号，可以查到的”。
“考试的话保证全部都过”，朱女士说，每个参与培训的阿姨需要交纳1300元，“加盟的话，你只需要给我300元，剩下的1000元就是你自己挣走。而这300元就给协会办证了”，换句话说，只要给协会钱，阿姨们才能顺利拿到证，所以在考试时才会放低标准。
记者随后以月嫂身份咨询中国家庭服务业协会。工作人员表示，此类证书仅表示岗前接受了培训，并非资格证书。协会不接受以个人形式参加考试、获取证书，现有的考试和培训是由协会的会员单位完成，“我们只是派发证书”。对于考试与证书颁发的时间，该工作人员表示，这也由会员单位自己决定。
3月11日，记者又以家政公司想做月嫂培训业务的名义，再次致电中国家庭服务业协会。工作人员证实，该协会证书只针对会员单位发放。家政公司成为其会员后，便可购买证书进行培训，入会费用为1400元，此后每年需向协会支付1000元会费，“只要企业营业执照、法人资料等基本材料具备，传过来我们审核，基本没问题”。该工作人员称，购买一张证书家政公司需交证书成本费20元。
□说法
■家长
10个月嫂无一满意
“多数未培训，都以次充好”
2008年9月，市民刘女士产下一女，并于生产前就请好月嫂前来照顾，但当时6000多元的月嫂并没有让刘女士感到满意，“她会偷懒，坐月子期间应该由月嫂来做月子餐，但都是由我妈妈来做的”。
在坐完月子之后，刘女士又从家政公司找育儿嫂帮忙看孩子。从2008年到2012年间，刘女士请过不下10个月嫂，“但是从来就没有一个满意的”。一般小的中介公司一年中介费需要六七百，而好一点的公司则要一两千，“但是月嫂的质量基本都不好，很多都是没有培训，还以次充好”。
刘女士称，这几年接触的月嫂“偷懒都是基本的”。有些新手根本带不了小孩，添加辅食不会，个人的卫生也不行，而有经验一点的阿姨就是“老油条”，干活很慢很磨蹭，还会讲条件。“之前有个阿姨，刚从家政公司领回家就要求加工资，增加休息时间，不同意的话就直接发脾气，拎包走人，甚至有的月嫂好占便宜，根本不为家人考虑，这些从业者素质层次不齐，挺担心的”。
■月嫂
想赚大钱但没经验
“都说这行好干，其实很难”
来自四川的黄春萍今年26岁，去年10月来北京打工。初中毕业的她认为“月嫂能挣大钱”，投身该行业。然而大半年过去了，她只能找到打扫卫生、做饭的活，“没办法，没有生育经验，客户都不要我”。
来京之后，黄春萍去过十几家中介公司找月嫂的活，但没有一次成功。“经常我跟几个阿姨一起参加面试，客户一来，看我这么年轻就会把我排除”。
黄春萍认为，由于月嫂不仅需要照看孩子，同时还要照顾坐月子的产妇，做月子餐，“因此有过生育经验几乎是月嫂的必要条件”。
黄春萍说，月嫂育婴嫂这行门槛低，但是要求活儿细，有耐心。“可是很多客户，一看年轻，都觉得我没耐心吃不了苦。即使是带四五岁的孩子，也不会要我，都说这行好干，其实也很难。”
该说法亦得到其他月嫂们认同。
■中介
现今市场好嫂难求
“想做好月嫂，先做好保姆”
北京某大型月嫂公司老板姚玲（化名）告诉记者，在以前，母婴护理证书的含金量还是比较高的，但是近几年随着月嫂市场需求量增大，工资也被部分中介公司人为地炒高了，因此，为了获取高薪，各种资格证书“含水量”开始横行，甚至有的中介公司或月嫂个人就会办假证，最后往往遭殃的是客户，客户投诉后，有的月嫂毫不畏惧，换公司后再干。
姚玲说，很多人认为月嫂来钱快，就去考张证书，匆匆上手，但做月嫂远远不是一张证书考出来就能做的。
“实话实说，好的月嫂确实不多，我认为想成为好月嫂应该先从普通保姆做起，熟悉城市人的家庭生活后，再带大宝宝。带一段时间宝宝后，再做母婴护理，最后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月嫂。”姚玲说。
■专家
应设网上查询系统
“成立专业机构且政府认证”
社会学家王开玉指出，月嫂行业混乱局面在全国其他地区也普遍存在。月嫂市场供不应求，价格偏高，这说明我国服务机构体制不够完善，政府部门应结合当前物价水平，对家政行业价格划定合理范围，在该范围内可上下浮动，而不是由家政公司漫天要价。与此同时，工商部门应对家政公司进行综合整治，规范家政公司的管理。
王开玉说，要彻底改变市场混乱局面，首先应成立专业培训机构，这个培训机构必须是第三方，最好由政府部门牵头。可以由劳动部门或商务部门牵头，对培训进行权威认证。其次，还可建立一个全网系统，让客户在网上就可以查询月嫂的认证情况。
另外，家政公司应本着为员工负责任的态度，详细了解客户信息，以免员工的安全无保障。
□呼吁
增设监督促进发展
据了解，“母婴护理师”专业人才资质评定培训报考等级中有相关规定，初级母婴护理师的报名者，需满足以下条件，实际入户并完成工作6家以上、从事本行业1年以上的资质方可报名，而所谓的高级母婴护理师需具备中等以上学历，从事本行业实际工作3年以上，或被评为省、直辖市级以上优秀家政服务人员等业绩特别突出者，有过成功护理特殊产妇、新生儿、婴幼儿经验的人员才可报考。
而在暗访过程中，几家家政公司均是颁发的“高级母婴护理师资格证书”。
“我连初级证书都不具备，如何得到高级证书？”记者问道。
月嫂们纷纷回应，因为没有严格规范，通常公司对他们的中高级评定，主要只是根据其所带婴儿的数量、工作时间长短及经验多少而确定，“所以说，这些规定，根本是‘名存实亡’，如果真想管，必须有相关部门进行监督”。
“如果没有一个如母婴协会之类的管理机构，这个行业会很混乱”，有的月嫂公司负责人表示，虽然按照相关规定和标准要求月嫂，但还是避免不了很多老月嫂陷入“经验主义”的误区，“我们也很希望有管理架构或者政府部门去监督，帮助大家统一规范，从而促进母婴行业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