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白
在众多的芦山地震报道中,我们既看到了各路救援大军的英勇、奉献,也在记者细腻的笔下领略了同是灾难受害者的动物的温情。前两天的一帧照片便令人酸楚:小主人牵着半岁的小狗二宝,无奈地望着成为一片瓦砾的家。20日地震那天,主人逃生了,小狗独自在废墟上等了两天;而当主人把它找回之后,它仍然一次次溜回曾经的家。
昨天又有报道,芦山县宝盛乡有一条6岁大的黑狗,地震刚发生时它的主人被一块巨石压住而遇难,黑狗挣脱了拴着它的锁链,“不停把头伸进巨石和地面留下的空洞里,不停用前爪扒拉”,终于使村民发现了遇难者。被飞石击中的黑狗,则一直守候着主人的遗体,直到自己伤重死去……
我想,待到芦山灾区的生活秩序恢复正常之后,我们应当以适当的方式纪念那条黑狗。报道说它是现实版的“忠犬八公”,那是上世纪30年代发生在日本的真实故事。相关的电影至少都有两个版本了,我就看过日本本土拍摄由仲代达矢主演的,以及美国移植过去由理查·基尔主演的。拟人来说,八公的事迹很平凡:主人上班,它每天陪送到车站,目送主人步入车站大门,傍晚再到车站来接主人回家。有一天,主人急病逝去,再没有出现在车站,而八公不知,仍然每天傍晚到车站守候。电影中,八公一直守候到自己生命的终结。现实中,日本在八公守候的涩谷车站专门立了一尊八公铜像。比对起来,我们芦山黑狗的事迹颇有些壮烈,理当享有不逊于八公的荣誉。
一旦如此,在我们这里可能会石破天惊,传统文化的因素使然吧。虽然脍炙人口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类句子不乏,我们的诗人也能借助狗来描绘出温馨的生活意境,但多数时候对狗是低看一眼的。前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造出来的与狗关联的成语,大抵也都是贬义,狗仗人势、狗恶酒酸、狗盗鸡鸣、狗彘不若、狗尾续貂,等等。走狗,在后世就更令人不齿了,魏忠贤权势熏天时,手下的干将构成就有“十狗”。而晋傅玄之《走狗赋》,尚云“盖轻迅者莫如鹰,猛捷者莫如虎,惟良犬之禀性,兼二俊之劲武”,对走狗赞美有加。按钱锺书先生的解释,后世以走狗为刺词,彼时尚是美称。前人之所以“人眼看狗低”,我胡乱琢磨恐怕是迁怒的结果,因为憎恶狗的主人而迁怒于忠实的狗。前几年,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有一个问卷调查,发现那些家有恶犬的人,行事野蛮、滥用药物以及打架斗殴的概率,远远高出饲养性情较为温驯犬种的人和不养狗的人。研究者因此得出结论:决定一条狗是否具有攻击性,不仅是看它的血统,还要看其主人的品行。这样看问题就比较客观了,“狗恶”在于“人凶”,狗是被动的,人才是决定因素。可惜这成果来得太迟,我们的前人要是知道,恐怕就不至于迁怒了。
当年,八公对主人的忠实感动了日本,据说他们的老师和家长都把它作为忠于家庭的例子去教育小朋友,因为八公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爱、什么是不屈不挠的忠诚。距今差不多80年了,“忠犬八公”的魅力不减,超越了国界,美国也拿去拍了电影,我们在报道芦山黑狗时也要借它的名号来冠一冠。当我们这里也出现了“八公”的时候,不妨借鉴这种张扬社会价值观念的有效方式。如果真的能够同时纪念那些充满温情的动物,未尝不是认识理念的一个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