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
2003年9月19日,案子第一次在叶县人民法院宣判。李怀亮在供述中承认他是杀人凶手,并在庭审现场向受害人一家悔过:我不懂法、犯了法、杀了人、对不起郭松章一家。
这个场景让杜玉花终生难忘。她还记得法庭上的李怀亮哭了,再加上警方提供给郭家的证据,杜玉花对李怀亮是凶手深信不疑。
李怀亮的另一个嫌疑是,案发后,警方对当晚摸过爬杈的30几名村民逐个问询。一名协助过警方调查的村干部称,警方问的内容大致相同,“你晚上在哪儿摸爬杈,几点开始,几点回家,路上都看见了谁。”比对笔录,只有李怀亮的有问题。
当时被问询过的一名村民称,后来确认李怀亮是嫌疑人,是因为只有李怀亮对警方撒了谎。“好几个人看见他往西(事发地)走了,他说没有;他说摸爬杈摸到9点多到家了,他媳妇刚开始说他当天根本没出去过,后来又变了。”
而李怀亮的哭泣,在他的二姐李爱梅看来,则有别样的意义。同样是在李怀亮向郭家忏悔的庭审现场,李爱梅记得的细节是:怀亮中途大喊,“我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是局里(公安局)让我说的。”李怀亮当庭表示,承认罪行,是因为警方刑讯逼供。
有期徒刑15年,这个判决让两家都觉得不公平。
行凶手段如此残忍,嫌疑人竟然只判15年,郭松章夫妇不可接受;李家人则觉得,李怀亮是被冤枉的。李家兄弟姐妹6个,怀亮最小,家人眼里,“老小”本分、胆小、窝囊,平时见到老鼠都吓得跳脚,他能杀人?
这次庭审后,两个家庭各怀冤屈,势如水火。
巨变
两家人的日子天翻地覆。邻居们回忆,女儿遇害后,郭松章害了场大病,一个月没下床,端屎端尿都得靠10岁的小儿子。之后一年,只能靠儿子搀着或拄着棍儿在院子里挪步。
杜玉花则经常没有缘由地大哭,谁劝都不止。这位原本勤劳本分的农妇,从此再没下过一次田。
说起杜玉花,湾李村一位相熟的农妇回忆,郭家以前磨豆腐,杜玉花对邻居都是笑脸迎送,“可好一个人。”
女儿遇害后的三四年,杜玉花精神崩溃了。有村民去她家,她不理,而是坐在没有亮光的屋子里自言自语,“都是说她闺女。”
她几乎成了河南、乃至全中国最有名的上访者之一,这个身高不到1.5米的女人,12年里全部精力都用于为女儿讨回公道。
儿子郭光涛自小跟着母亲上访,几乎没怎么上过学。他最了解母亲的苦:她平日就把自己关在家、瘫在地上,不出门也不说话。但上访时,她的声音总是尖锐而凄厉,“把力气耗光再回家”。家里的小买卖停了,地里长了荒草,没人打理。父亲生病,都拿不出住院费。
李家也乱了。当时,李怀亮的两个女儿一个12岁,一个7岁,小伙伴们追在后边说:“你爸是杀人犯、你爸是杀人犯。”
读书的那几年,姐俩上学要从郭家门口路过,姐姐李静静上早自习,五六点就要出门,妹妹李涣涣第一节课八点才开始,但因为害怕,都是很早起床跟着姐姐一块去。
父亲被羁押后,家里没了收入来源,李静静不到四年级就辍学了,李涣涣也只读到了小学毕业。姐妹俩不到17岁就都嫁人了。
送走两个女儿,李怀亮的妻子孙秋歌选择离家出走,刚开始还有联系,之后便再无音讯。
李怀亮的房子沿街、没有院墙,村里稍微年长人的都记得,他的母亲坐在门槛上,望着街里,一遍遍自言自语:怀亮没杀人,怀亮啥时能回来?
和杜玉花一样,李怀亮的二姐李爱梅也频频上访。村里人都说,没这个姐姐,李怀亮绝不会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