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7日,出现在记者眼前的这些年近中年的女人们,有的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有的是忙碌的工薪族;有的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的只是初中毕业。这些同样有女儿的女人们,在4月5日,用自己两个月时间收集的1万多册低俗淫秽的“人流广告”杂志,在石家庄市西南高教区的“高教集贸市场”门口办了一个特殊的展览,向社会发出了母亲的呼声:“人流广告”泛滥,亟待治理!
但面对她们,记者却发现,这些“高调”做事的母亲却如此低调:她们甚至不愿记者在报道中提及自己的姓名。在她们写的一封题为“石家庄妈妈团呼吁:大力整治害人‘人流医院’”的公开信中,她们自称为“石家庄一群普通母亲”。
公益包装“人流广告”,目标直指大学生群体
“一位年轻的妈妈告诉我,她两岁的女儿看了人流广告后,曾问她什么是‘无痛人流’。”4月7日,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一位40多岁、穿着朴素的妈妈坦言,支持并参加此次活动并非是妈妈们喜欢“强出头”,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们都是被这些‘人流广告’给逼的。”
在那封公开信中,她们表示:近几年,一些医院开展“无痛人流”,为未婚女青年堕胎是它们的主要业务,它们在公交车、户外、报刊、电视台大量投放广告,宣传各种人流新技术。“鼓吹无痛人流比治感冒还轻松,误导了无数青少年。”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医院私自编辑、出版大量的“内部刊物”,除了宣传自家的无痛人流新技术,还刊登大量的淫秽色情文章,鼓励青少年性开放。“无视道德,无视法律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在公开信中,妈妈们将这些医院的名字一一列出,共18家。
早在五六年前妈妈们就注意到了“人流广告”。
“确实被里边的内容‘雷’到了。”一位妈妈至今记得第一次在街头接到散发的“人流广告”杂志时的情景。“里边净是些《我的浪漫婚外情》等污秽的内容。”这位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撕了这本“恶心的”杂志——“放在家里,让孩子看到就是一个‘雷’!”
妈妈们发现:与五六年前相比,现在的“人流广告”大有“魔高一丈”之势。
如今,有人将“人流广告”做成了漂亮的钥匙链、打折卡在街头免费发放;有的“人流广告”在家里、公交车上的电视中不断滚动播出;公交车悬挂的拉手甚至都成为“人流广告”布点争夺的“广告位”。“只要一抬头,想不看都难。”一位妈妈感叹说:“真是铺天盖地啊!”
这些“人流广告”杂志,可谓“看点”十足:除了一些淫秽的文字,还有一些年轻人感兴趣的娱乐新闻、星座运势,封面都是穿着靓丽的女明星……令妈妈们不能容忍的是,这些包装时尚精美的“人流广告”投放群体竟然是大学生。
在妈妈们收集到的这类杂志中,有的标明为“公益杂志”,有的自称是“校园杂志”。有的在广告宣传中注明“持学生证优惠”,有的表示“私密夜诊,不影响上课”,更有的杂志在其开出“各大院校乘车路线图”,共覆盖石家庄高等院校16所。
一些“人流广告”甚至还包裹上了“公益行动”的华丽外衣。
记者注意到,一张“关爱贫困女性健康,创建和谐社会——救助贫困女性大型公益基金启动”的宣传海报宣称,为“弘扬红十字精神,解决城乡特困群众看病难、看病贵问题”,针对石家庄市周边地区的贫困女性,该医院专门启动“关爱贫困女性健康,创建和谐社会”大型公益基金。凡符合条件的400人,可获得2000元公益救助基金。
“ ‘大月份引产’竟然也在这个公益活动的‘救助范围’之列。”一位妈妈指着海报评论说。
“这事谁都可以不管,但妈妈不能不管”
如此泛滥的“人流广告”,到底应该由谁来管?早在五六年前,妈妈们就试图搞清楚这个问题。
王女士是一家企业的负责人,也是一个15岁女孩的母亲。五年前,她就曾为此拿起了电话。
“我分别打电话给工商、文化、公安、城管……”但令她失望的是,每个部门都说此事不归其分管,都有各自的理由,请她联系其他部门。
最终她拨打了市政府的热线电话。接听者耐心地记录下她反映的情况。“我用各种语气强调了此事的严重性,就是怕对方不太当回事。最后还特意嘱咐:你一定要给我个答复。”一段时间后,王女士又拨打了该热线,询问反馈情况。“但接听者说,不知道情况,上次不是她接的电话……”于是,此事又成了泥牛入海。
有类似经历的并非王女士一人。“做生意”、有一个16岁女儿的赵女士也有类似经历。
电话打了数遍,一直没有政府部门为治理“人流广告”泛滥而“出头”。但妈妈们却认为这事不能不了了之。在她们看来,“这种情况泛滥十年,给社会带来的恶果用三十年时间也难以弥补”,也如赵女士所言:我们本身是女人,同时更是女儿的母亲。
同样经营企业的刘女士,婚后因为意外怀孕曾做过人流手术,由于术后没能细心调养,落下了病根。“无痛人流并不等同于无害啊!”这位母亲对记者强调。
而作为一名15岁女孩的母亲,医疗工作者高女士告诉记者:“‘无痛人流’与传统‘人流’本质上没有区别,只不过是采用‘全麻’手术,这种手术的‘人流’并发症、后遗症一样不少。”她颇为愤怒地表示:“那些‘人流广告’简直是一派胡言!”
五六年间,这些妈妈们撕烂过无数“人流广告”杂志,甚至为此当众“骂过街”。“这个事情谁都可以不管,但妈妈们不能不管。”高女士强调说。
两个月搜集1万多册“人流广告”杂志,涉及18家医疗机构
两个月前,王女士和赵女士在闲聊中谈起此事。两人都认为,这事该有人管一管了,“是站出来干一件大事的时候了”。
两人商定,再遇到街头散发的“人流广告”,不再仅仅是“骂街”和“撕毁”,而是要“收集”。“都收集起来,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于是,她们分头行动。“妈妈团”也从那一刻开始,迅速壮大。
4月7日接受记者采访时,有5位妈妈参加;4月5日办展览时共有7位妈妈到场……石家庄的这个“妈妈团”,到底有多少位成员,包括王女士和赵女士,谁也说不清。
王女士介绍说:完全自发形成的“妈妈团”,“既无组织也无领导”,甚至连“妈妈团”的名字,都是前几日记者采访时帮忙起的。
“妈妈团”成员之间,有的是同学,有的是亲戚,有的是朋友,有的是生意伙伴,有的从来就不认识。但只要是爱女儿的母亲,“认为‘人流广告’这事该有人管一管了”,加入搜集“人流广告”的行动,那一刻,自然就成了“妈妈团”的成员。
加入“妈妈团”的途径几乎都是靠“口耳相传”。王女士不无自豪地告诉记者:“饭桌上、闲聊中,听说此事,根本不用发动。一些似乎看起来安于‘相夫教女’的‘小女人’妈妈也会立刻行动起来。”
两个月来,王女士开车外出,只要见到有人散发此类广告,必定停车制止。这位驰骋商海的女人认为:这比挣100万元都重要。
她曾特意关注了位于石家庄西南高教区的情况。“我专门去那里的‘高教市场’‘盯梢’了几天。别人在前面发,我就在后面收。”
朋友上大学的孩子也被王女士动员起来。“他们发动学生社团,在学校里也收集了大量的‘人流广告’、‘打折卡’。”
当然也遇见过“顽固分子”。“有一次在九中路附近,我还打电话报了警。”王女士告诉记者。
赵女士则发动起了亲戚朋友。“我婆婆在乡下看到这种小广告,也都会收集起来,而不是像以前留下来攒着卖废品”。而赵女士的姑姑去菜市场买菜的过程中,也会给她带回几份“人流小广告”。
还有的妈妈则用手机拍下了密集分布在高教区的“人流”灯箱广告、车体广告,发在微博上、QQ空间里……
一位家住四合院的妈妈,还为存放这些搜集来的“人流广告”,免费提供了“库房”。
三四个妈妈利用一个上午才清点完大家两个月的“战果”,结果连她们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两个月下来,她们共收集“人流广告”杂志1万多册,140多种,涉及石家庄市18家医疗机构。
“低调”妈妈,“高调”做事
“我们就是想引起关注,发出妈妈们的呼声。”即使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妈妈们也不讳言,她们就是要高调办这场展览,就是要高调请媒体关注。而一向“低调”的她们如此“高调”,目的有两个:一是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二是晒晒这些不道德的医院。
其实,妈妈们最初并没有办展览的打算。
王女士告诉记者,3月上旬,她们搜集“人流广告”杂志时,感觉明显有所减少,这令她们很高兴。谁知全国两会一结束,“人流广告”卷土重来,“而且变本加厉”。妈妈们分析:原来这些发放者,也是要看“风向”的啊!
看着搜集来的1万多册“人流广告”杂志,妈妈们决定抱团发出自己的“强势声音”。
王女士从一个做家具的朋友那里“借”来了6块板材做展板,用射钉枪将140多种“人流广告”杂志全部钉在了展板上。
细心的王女士还用毛笔蘸着广告色在水粉纸上写下了妈妈们的呼声:“无痛人流,本世纪最大的医疗谎言”、“现代版画皮,用色情编织的谎言”,“救救孩子们!”
至于展览的地点,他们放弃了人流更为密集的省会博物馆广场,而选择了位于石家庄西南高教区的“高教集贸市场”。原因很简单:这里高校集中,是人流小广告的“重灾区”。
4月5日10时,一辆集装箱货车和一辆小货车拉着这些特殊的展品,一亮相就迅速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
在展览过程中,“妈妈团”的妈妈们赢得了众多妈妈的掌声。“围观的妈妈一个劲儿地给我们鼓掌,有的说这样的展览早该办了。”王女士回忆说。
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到场的妈妈们不停地对过路的行人们讲解着、介绍着甚至是“唠叨着”,以致顾不上躲避原本令她们十分敏感的照相机和摄像机镜头。
但当天中午,作为这次成功展览的策划、组织者,她们谁都没想起要吃顿“庆功宴”。在她们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们——赶快回家,给孩子做饭。
尽管没有意识到,但妈妈也承认这是一次成功的“公益活动”。而“做公益”,对年近中年的她们来说,许多人还是第一次。一位自称“稀里糊涂做了公益”的妈妈,笑着告诉记者:“做公益”似乎“比听起来容易得多”。这个“公益”展览,妈妈们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办成“巡展”。
“‘抱团求关注’的我们和上一代妈妈是不同的。”在王女士看来,这样的思考是这次办展览的“意外收获”。她继续解释说:“我们并不OUT,我们是网络时代的妈妈。”高伟谦 刘月 本报记者 樊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