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半年时间，L总来找我下棋。

我每次都有取胜的可能并把这种可能寄望于下一次。他总是问我你确定要这样走吗?我总是说少废话快输了知道吗?

▲卢卡斯·范·莱登：《信使象棋》局部，1508年，柏林皇家博物馆

终于有一天，他看我实在没有新的套路，就对我说了两个要诀：

一是多子胜。

所以每打一仗一定要算算战后的棋力对比，轻易不要动武;

二是孤子必杀。

子和子之间一定要有根要互相照应，不能出现孤魂野鬼，一旦发现对方出现游兵散勇要高度关注立即组织兵力围剿击杀。

我听到这段话的瞬间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仿佛光着屁股在人家面前自嗨了半年，还总是兴得跟驴踢了一样。

原来人家有理论啊，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啊，这是个高手。

▲李成：《松下对弈图》局部，北宋，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后来我进一步明白，L找我下棋并不是为了赢我，而是为了观察我在各种状态下的反应，有时候故意漏出破绽让我心头狂喜然后迅速掉入冰窖。

他喜欢看对手出现巨大的心理波动或者稳操胜券时并不出手致命一击而是看着对手生死不得进退维谷陷入巨大的痛苦。

从此我坚决不再和他下棋。

有时候偶然看到他和别人下棋对方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劝说：你不要下了，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赢你，而是折磨你!

但是，谁会听一个臭棋篓子的话呢?

▲罗比内特·泰斯塔尔：《爱情象棋劝诫书》，15世纪

有一天，一个单位的象棋冠军找过来下棋，引起L的高度重视。

他跑出老远迎接拉着胳膊说老天爷呀你咋来了久仰大名啊这可不行呀你可得好好教教我呀不行不行我必须送你个差不多的小礼物你可一定要收下啊……

冠军估计捧麻了，走路顺拐，踮着脚尖一飘一飘的差点撞树上。

▲钱选：《明皇弈棋图》局部，元，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进屋落座，抽烟喝茶，对弈开始。

L全神贯注高度紧张，很快就捏着下巴陷入长时间的思考，长到冠军从满脸慈祥关爱到微微疑惑到不解到惊诧到坐立不安到急得乱拧到懵逼到开始思考人生……

L仍不动一子。

直到冠军恼的要急了才把手按在棋子上，嘴里开始念叨：

“这样不行，这样难道行吗?你肯定觉得不行，不行不行，这是不行的，你说是不是不行?”

于是又把手拿回来放在下巴上。

▲周昉：《内人双陆图》局部，唐，台北故宫博物院

那个明媚的下午看得我腿都麻了，站起来伸懒腰时看到窗外的南瓜花在葡萄架上黄灿灿的夺目。

而屋里的冠军就像壶里滚开的水，很长时间都没有平静下来。

我似乎也体会到了看人，而不是看棋。

▲周文矩：《重屏会棋图》，五代十国，故宫博物院

听说，最后冠军认输了。

此后不管谁问起都仿佛梦游一般摇着头傻笑：厉害，厉害，这货真厉害!

#作此文想到了这些画

或者是看了这些画作了此文：

周昉：《内人双陆图》，唐，台北故宫博物院

周文矩：《重屏会棋图》，五代十国，故宫博物院

钱选：《明皇弈棋图》，元，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佚名：《山居对弈图》，南宋，故宫博物院

吴昌硕：《松溪对弈图》，清

陈洪绶：《五老图》，明

李成：《松下对弈图》，北宋，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文徵明：《东园图卷》，明，故宫博物院

陈枚：《月曼清游图》，清

索福尼斯巴·安吉索拉：《画家姐妹下棋的肖像》， 1555年，波兰波兹南国家博物馆

托马斯·伊肯斯：《The Chess Players》，1876年，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  City

卢卡斯·范·莱登：《信使象棋》，1508年，柏林皇家博物馆

罗比内特·泰斯塔尔：《爱情象棋劝诫书》，15世纪

阿尔伯特斯·皮科特：《下象棋的死神》，1480年

吉尔伯特·斯图尔特：《哈蒂和玛丽·莫里斯小姐》，1795年

查尔斯·巴尔格：《在阳台上下象棋》，1883年

弗里德里希·雷茨施：《棋手》，1831年

约翰·拉维里：《下象棋的红衣主教》，1900年

狩野元信：《琴棋书画图》，室町时代，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可能比较搭的音乐

古琴曲：《广陵散》

赫吉克：《克罗地亚狂想曲》，钢琴，马克西姆演奏

京剧：《过昭关》

#电影

《棋王》《第七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