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冬天开始前的红色
十一月中旬,伊河路街心公园,菩提树仿佛接到了供暖的指令,通体变红,像立在路口的一支火炬。
与此同时,农业南路的七叶树也断开了与叶柄的连接,任由花青素在叶片中堆积,释放出惊心动魄的红色。
而长江路中间,整排的枫树着了魔,一大棵一大棵怒发冲冠,像蓝天下燃烧的火把。
贾鲁河边,乌桕树也红了。
野山坡前,黄栌树也红了。
红砖楼上,爬山虎也红了。
二砂一角,鸡爪槭也红了。
中原路旁,石楠叶也红了。
在这万物即将谢幕之际,生命却顽强地超越了自我,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那扑面而来的红色,成为即将开始的漫长冬季最炽热的前奏。
仿佛阁楼上蓬头垢面的贝多芬,坐在窗前怒不可遏地写下四个强音,排山倒海、激动不安,就像命运之神叩击着我们的心门!
仿佛黄公望在案前描绘《富春山居图》,起笔就是高峰,开篇就是千古流传。
之后,都是演绎,都是解释,都是抽离。
最寒的冬,始于最火的红。
鬼箭羽在土地上铺了一层红色的地毯。
掉下来的乌桕叶子,安静地躺在地毯上,展示着完美的心形,那真是大自然的杰作。
黄栌的叶子则是卵形,叶片上的小洞显示着有昆虫来过。
绿城广场地铁口,栅栏上结着红色小果子的枝蔓竟然是蔷薇。原来以为蔷薇只属于春天,没想到冬天依然藏着一颗少女心。
俏,是她的本色。
碧沙岗里的海桐,果实已经完全裂开,一览无余地露出三粒诱人的、通红的籽。
仿佛在告诉那些飞过的鸟:快来吃吧,带我走吧!
毛核木悄悄吐出一串串红籽。
随处可见的南天竹,现在到了高光时刻。
火红的果实一枝枝、一簇簇,带着野性的高贵,摇晃着银铃般的笑声,让人忍不住摘一枝,插在透明的花瓶里细细欣赏。
但是,她有毒。桀骜,是她的本色。
茜草比她还要骄傲,竟然缠绕在一棵雪松上,并成功地结出红色的浆果。
相比雪松的密不透风、井然有序,茜草就像隐身幽暗但突然冲你回首一笑的精灵,自由地驰骋于理性之上。
依稀想起曾经的我们,骑着破单车在铺满白杨树叶的河堤上大笑着飞驰而过。
在功利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在奋斗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在简单、直接、浪漫的时候。
谁在乎冬天呢?谁在乎房子呢?那时候只有杨树榆树和桐树,谁在乎它们的叶子会不会变红?谁在乎那个世界是否单调?
唯一的红色,是坐在教室里,透过玻璃窗,让疲惫的眼睛晒晒太阳,那一刻,我看到了无限的红色。
那是纯粹的、真诚的、无边无际的红色,我感到幸福又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
单枪匹马挑战启蒙主义的哈曼说,人们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幸福,而是创造,是人们的才能可以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就像柔弱卑微的茜草,创造一切条件也要向上,要开花,要发芽。
就像乌桕红枫黄栌的树叶,纵然粉身碎骨,也要高贵鲜亮,发出最后的荣光。
这生命之光,这希望之光,这梦想之光,即便是一片躺在大地上的红叶,也散发着无尽的光芒。愿这红色的光芒,照亮所有寒冷的人,照亮所有失眠的夜。
2023年11月18日
(文章配图系作者手绘)
补:七叶树,无患子科七叶树属落叶乔木,原产于中国黄河流域,树姿挺秀,白花如塔,佛门圣树。
欧阳修曾作诗《定力院七叶木》:
伊洛多佳木,娑罗旧得名。
常于佛家见,宜在月中生。
宋徽宗所绘《文会图》中,贤士饮宴诗画于七叶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