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鹊踏枝·第三场雪(本系列完)
立春前,第三场雪如约而至。
紧锣密鼓的雪花瓦解了悬铃木的倔强,最后一批残叶与树枝告别,扑在洁白的雪地上像姿态各异的蝴蝶。
人迹未至的雪林如此迷人,静穆的雪花覆盖了一切纷乱、困扰、问题和答案。
金色的阳光越过毫无挂碍的树冠,在静谧的林间洒满梦幻。
这一刻,一切都是简单的、公平的、欣然的。这一刻,我们可以暂时摆脱过往,在柴科夫斯基的《雪花圆舞曲》里,聆听一首冬日的高贵。
曲终,一只戴胜鸟跳入林间,优雅又残暴,顶着王冠在雪地上迅捷地点头啄击,居然很快揪出了一条蚯蚓!
我也过去挖呀挖呀挖,却一无所获。显然,对这块土地的经验和认知,它远胜于我。
一群灰喜鹊跃上枝头,它们飞起来的时候并不需要起跳,缓慢而从容地就升了起来,像真正的高手。
树枝上的雪粉在金色的光线里掉落,“嘎嘎”的叫声回荡林间。
这一刻,听到鸟鸣是幸福的,它不仅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了,还预示着这一整天,我都将身披着金色的光芒。
树林的边缘,一株腊梅正开得灿然。依次垂下的花朵像挑着一排黄色的小灯笼。
花前的雪地上,印着两行清晰的脚印,原来有人更早,来踏雪寻梅。
挨着腊梅的石榴树发出了许多新枝,新枝皆笔直向上,充满纯真、无畏的勇气和乐观,而老枝则无可避免地走向无序。
树下的一只黑猫,警惕地看着我,又不走开,显然对我还抱有一点希望。
野生动物总是保持着足够的机警,而人群在危险中却浑然不觉。
扩容后的常庄水库终于开始蓄水了,久违的黑鸭子又聚集在岸边的芦苇荡里。它们难道不怕冷吗?看来,鸭绒抗寒真的不是虚名。
我站在白茫茫的大坝上,扔了一个雪球过去,黑鸭子贴着水面飞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场景!水库干涸的日子,瞬间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些年来,它们安身何处呢?
岸边的一根木棍上,遗世独立地站着一只白腰朱顶雀,它孤独又倦怠的眼神,仿佛看穿了网络时代。
信息那么多,多得如同今年的雪,甚至连一场亚洲杯足球赛的比分都有许多版本,我们甚至不知道发布者,是真人还是Ai账号。
算法的逻辑已经变了,从效率进化切换为利益进化。
傍晚,雪又来了,天地一片苍茫。
这是一个过剩的时代,生产的速度已经远远脱离了消费的速度,财富集中的速度也远远脱离了分配的速度。
所有的问题,本质都是错位。所有的答案,无非是要时间还是要空间。
枫香树上的黄雀,专注地搜寻着食物。树枝的末梢,挂着残留的蒴果。
原来这是枫香树的果实啊!
长期以来,草地上散落的这种毛扎扎的球果一直困扰着我,因为不知道它是什么植物。
今天,终于看到了答案。找寻答案的时间和惊喜是成正比的。
陇海高架的路灯亮了,雪花在灯光里欢欣鼓舞,汽车的尾灯连成长龙。
华山路上,此起彼伏地响起小年的炮声,突然一颗烟花急飕飕的蹿上夜空,短暂的沉寂后炸开满天的梦幻。
餐馆里跑出来一个小朋友,抬头看着巨大的烟花笑傻,他那张毫不设防的脸庞,几乎将我融化。
2024年2月5日,北方小年
(本文配图系作者手绘)